雷爱国他们几个看着姜英秀手里的小铅笔，似乎跟自己用过的铅笔也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同样的小铅笔，在人家姜英秀手上，却偏偏就是那么听话。

开始看着似乎还是一团一团凌乱的线条，但是很快，一副精神奕奕的人像就出来了。

虽然只是个头像，但是却画得非常逼真，栩栩如生。

而且，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模样还是那个模样，甭管谁来，一眼就能看出来画的是谁。

却不知为什么，感觉比真人看起来，还要帅上好几分。

第一张画好的是雷爱国的脸，露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笑，是一看就让人很有好感的那种笑容。这个笑容雷爱国脸上常见，遇到难缠的病人家属，这小子就会挂上这副笑容。

当然，林虎子和彭锁柱难免要吐槽他笑得假惺惺。

雷爱国倒是没管他们的吐槽，拿着自己的画像，露出了一个跟画像上一点都不一样的狡猾笑容。

第二张画好的是彭锁柱，一张一脸忧郁凝望远方的侧颜像，看着让人都心情低落起来。

按说彭锁柱算是几个小伙伴里面，家庭最美满的一个——他爹和他娘恩爱得很，他是小儿子，打小就受宠，可是这种忧郁的表情，似乎除了他，很少在其他人脸上见到。

虽然彭锁柱是几个小伙伴里头长得最黑的一个，不过其实也是小帅哥一枚。尤其是他露出来这种忧郁表情的时候，看着还挺有魅力的。

嗯，适合唱忧郁悲伤的情歌。

彭锁柱拿着自己的画像，看着画像上忧郁的自己，却露出了笑容：

“嗯，我平时是这样子的吗？”

最后一张画的是林虎子，浓眉大眼，高高兴兴地，笑得阳光灿烂，露出一嘴白牙，很有几分傻气。

面目英挺的林虎子看了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

“我有这么傻吗？对了，秀秀，你这一手是跟谁学的？”

“是啊，秀秀，没见你拜师学画画啊，怎么画得这么好呢？”

姜英秀微笑点头：

“盲修瞎练。”

上辈子咱学过，还学了好多年……这话当然不能说。

这辈子没有老师，但是上辈子学到的东西也没有忘记啊。一直在练习，当然画得还行了。

姜英秀把三幅画送了出去：

“去了趟帝京，也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这就算是送给你们的小礼物吧。”

当然，除了现场手绘素描头像，姜英秀还给三个小伙伴儿每人一本红宝书，一套像章——淘这些东西，她在行着呢。

这回带回来不少。

只是刚刚突然觉得这种东西做礼物，有点不够代表自己的心情，于是心念一动，干脆就露了一手，现场画了他们的画像。

看着几个朋友珍而重之的表情，姜英秀也觉得蛮开心的：“你们喜欢就好。”

……

出乎姜英秀预料的是，这份礼物一送，竟然得知了几个了不得的消息。

彭锁柱不打算继续在家跟着他爹学木匠活儿了……

倒不是觉得木匠活儿没意思，也不是不满他爹拦着，不让他独立赶车。

而是因为前些日子，姜英秀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县里的曲艺团下乡来演出了。

彭锁柱第一眼见到他们的“台柱子”，就“丢了魂”了。

看到那气势惊人的“***”，彭锁柱一眼就迷上了，跟几个小伙伴们天天念词儿。

“脸怎么红啦？”

“荣光焕发！”

“怎么又黄啦？”

“防冻涂的蜡！”

后来，天天这样念叨还觉得不过瘾，他决定也要去学戏。

这个决定他自己悄悄做了，不过，打听消息的时候，却得了一些很是让人沮丧的信息。

学戏的都得是童子功，打小儿开始练。他都这么大了，估计是很难学出来了。

拿人家曲艺团的人的话来说，这叫生就骨长就肉，改不过来了。

现在他天天跟自己娘说好话，磨着要去学戏，不过每次都会被打了回票，让他老老实实跟着他爹学手艺，别飘。实在不想学手艺，还可以去生产队种地！

彭锁柱的“忧郁”表情就越发多了，几乎一天到晚都做出这种表情来。

而笑容显得有点儿傻乎乎的林虎子，虽然没有这样浪漫的心事，倒是也有个无法得到家人支持的心愿。

他想去当兵。

之前四宝改了年龄去当兵的时候，他就心动了。

不过，他手上没钱，又不认识什么厉害的人，改不了年龄。

部队上招兵的似乎很少到杨树沟子来。

林虎子一度以为，可能来龙省招兵的队伍，可能在县城就招够了指标了，到了杨树沟子，根本都没有停留的必要。

去年招兵的队伍来的时候，林虎子曾经跑到过别的村去，就为了看一眼招兵的过程，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报名。

不过年龄还是差了点儿，没报上。

林虎子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当兵的，听了他的打算，姜英秀却觉得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好。

年轻人，血气方刚，保家卫国，又是他自己的梦想，按理说是必须要支持的。

可是，眼看着就是1972年了……

姜英秀很担心，林虎子会不会成为那些英勇无畏地用热血洒满了猫耳洞的年轻人之一。

他是自己的朋友。

想到那种可能，姜英秀就觉得难以接受。

如果说，需要姜英秀自己亲自去上战场，她并不觉得伤感，反而还会奋勇杀敌，虽然她的志向并不是成为花木兰。

然而，换成了是自己的朋友去上战场，可能会牺牲生命，她竟然觉得难以忍受。

比起想去学样板戏的彭锁柱，姜英秀觉得林虎子的选择，更让她有些寝食难安。

彭锁柱的出路虽然不宽广，可是那样板戏学完了，大不了因为时代的变迁，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回到杨树沟子村来种地、赶车、做木匠。

而林虎子的选择，万一他要是如愿以偿，应征入伍了，会成为一名光荣的战士，会为了保卫我们的华夏，而流尽最后一滴血。

姜英秀想一想，都觉得有点忍不住眼泪了。

可是，看着林虎子那种满是憧憬、意气风发的表情，姜英秀又觉得，什么样劝阻的话，她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