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对着姜英秀他们这个组合十分感兴趣,打听了一圈儿,听说除了沈春柳和两个小的,都是大学生,顿时一脸的肃然起敬。
周围几个跟着听热闹的,也都瞬间露出了一脸庄严肃穆的模样。
姜英秀见了,真有点怀疑,这还是那个经过那混乱的十年的华夏吗?
说来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点——黑瞎子岭这片的常住居民,很多都没有什么文化。
有些人的识字水平,甚至仅仅局限于会写自己的名字,写信都得找人代笔。
但是他们对“文化人”的态度,却似乎有种根深蒂固的恭敬和崇拜。
在有条件、有机会对子女(在很多家庭这个子女只包括儿子不包括女儿)进行教育方面的投资的时候,宁可大人省吃俭用也绝不会吝啬。
过去的十年里,不管是下乡的知青,还是那些被“发配”到黑瞎子岭镇来住牛棚的文化人,大多数都获得了当地人的优待。
过着明面上条件艰苦、地位低下,实际上却受到了暗中保护和尊敬,批斗之类的都是走个过场的日子。
很多人还兼职做了当地孩子的老师。
不过,很快胡子拉碴的大叔就给她解了惑:
“大学生好啊!
念书念好了,国家包分配,从学校出来就是吃皇粮的,进的都是大单位,这一辈子算是稳了!
旱涝保收啊!
我们这些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的老农民,那得祖祖辈辈积德行善,祖坟上冒青烟,才能出个这么出息的孩子啊!”
胡子拉碴的大叔的感叹,引起了广泛的共鸣。老百姓哪个不羡慕铁饭碗?
在辛辛苦苦种田的农民眼里,城里人的日子过得就是比农村好。
更何况还是在国营大单位有铁饭碗的呢?
旁边还有人问:
“你们都是一家的?”
“不是,俺们都是一个村儿的。”
“她们几个是一家的。五个孩子,仨大学生。这仨都是,这个考到帝京去了,这俩都考到了省城。”
“喔!”
“哇!”
“牛掰!”
“这么厉害!”
“真的假的?”
赞叹声脱口而出,此起彼伏,几乎快把车厢的盖子掀开了。更多的人凑了过来,更多的感叹之声响了起来。
大家伙儿那种赞叹艳羡的目光,纷纷投向了沈春柳,让沈春柳又是得意又是窘迫,竟然还生出几分小姑娘般的羞涩来。
姜英秀笑呵呵地看着沈春柳的模样,心中觉得,这一趟费劲巴力地把沈春柳劝了出来,果然是对的。
没看这还没到省城呢,沈春柳的脸就笑成了一朵花似的了吗?
姜英秀看着沈春柳的笑脸,微微有些失神。
前些日子,洪建设给姜英秀寄来了一封信,除了简单地聊了聊自己的近况,政策的变化,回复了姜英秀关于彩蛋的事、美院的事,另外,还特别着重提到了一件姜英秀暗戳戳地一直很关心,却又不敢主动提起的事。
洪建设已经屡次确认过她提供的各种线索,却找不到符合她的描述的姓林的一家人,甚至连跟他们关系密切的长辈和旁支,也都杳无音信。
姜英秀上辈子认识的那个热爱古玩的叔叔倒是找到了,不过他这辈子的人生经历,却跟姜英秀记忆中的那一位,几乎没有任何重叠之处。
除了共用了同一副容貌和同一个名字,几乎再找不出来什么跟姜英秀的记忆里一样的地方。
而且,洪建设找机会跟他接触了几次,几经试探,多番套话,发现他的记忆里,也没有关于林家人的任何线索。
姜英秀之前给了洪建设十几幅素描图,画的就是自己念念不忘的家人的头像。
然而,洪建设找了这么久,竟然一个都没有找到。
姜英秀想起这件事,就免不了有些心情低落。
然而,自己既然已经穿过来这么久了,这个世界却依然给自己一种虚幻感。
最根本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找不到林家人吧……
“秀秀,秀秀,你怎么了?”
沈春柳发现了姜英秀的不对劲,拉着姜英秀的袖子摇了好几下。
“啊?啊,我没事。”
姜英秀回过神来,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了。
沈春柳没敢多问,岔开了话题。
姜英秀也收拾心情,重新投入到自己的“保镖”角色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雷爱国、彭锁柱和林虎子三个结结实实正当年的大小伙子站在一块儿,就让人觉得很有威慑力的缘故,这一路上,一直都特别太平。
居然连一个不长眼的坏蛋都没遇到。
姜英秀莫名地觉得有点无聊。
火车摇摇晃晃地到了站,随着报站的广播声响起来,车厢里的乘客都纷纷起身,准备要下车。
阳光洒在大家的脸上,每个人都拿起了自己的行李,熙熙攘攘地排起了队。
姜英秀拉过九丫和七宝,让他们两个一人一边,拉住沈春柳的手,自己拿着所有的行李,让六丫和八丫分别拉着九丫和七宝,跟着沈春柳一起下车。
林虎子在沈春柳前面开路,雷爱国走在几个人身侧,彭锁柱走在另一侧,把沈春柳几人团团保护起来。
姜英秀乐呵呵地走在最后。
火车上的人纷纷侧目,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瘦瘦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一个人竟然能拿得起来这么多行李卷儿!
庞大的行李卷儿简直像是一座大山,把姜英秀的上半身都给盖住了。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座行李卷儿的大山长出了脚,在自己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