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宁整了整帽子说道:“没说。你不也不怕你夫人生气嘛。”
“我哪儿来的夫人。”
“啊?我听之易说你二十三了,还没娶妻啊。人家十六就成亲了,你怎么拖这么久。”
“除了皇家没多少人会把年龄卡这么准。我早些年准备科考,后来做中书舍人,太忙了,没在意这些,就拖到现在了。”
“你家人不催啊?”
“催啊,但这又不是我想成就能成的。欸,你别转移话题啊,你来这儿干嘛的?好奇?”
“呃,那我告诉你实话,你别告诉我阿爹哦。”
“好,我不说。”
顾之宁看他答应了,拽着袖子说道:“我来重操旧业,画美人图。”
“美人图……”
见他一脸意味难明的表情,顾之宁强调道:“我那是正儿八经的美人图!”
“哦哦,好,好。”
“啧,桃林小生听说过吗?我呀!”
“你这么一说,我记起来确实是听人提过。”
“是吧。”
苏季看着她一脸骄傲的样子笑了笑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画的?”
“嗯……十五的时候吧,画了两年,后来有三年没画,这不才刚重新开始嘛,第二次就让你逮住了。”
听她说完苏季皱着眉训斥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十五就敢往潇湘馆跑吗?你也不怕让人扣这儿。”
“我是跟着表哥认识了这儿有名的薛姑娘才过来的,有她护着我的。”
“人心险恶啊,你怎么清楚呢,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气到戳顾之宁的额头,转而看着她捂着额头委屈的样子又心软了。
“你今天也是来画的?“
“嗯。“
“画好了吗?“
“还没。“
“在哪儿呢?“
“我只在薛姑娘房里画,或者是在有她的地方,就只画个大概,剩下的都是回去补的。”
“那你在这儿等等,我下趟楼,再去我那边打声招呼,一会儿跟你一块儿过去。”
“啊?不用的,我自己就行。你总不好把人家姑娘一个人留在那儿吧。”
“房间里好几个人呢,我跟明光兄他们来的。没事儿,我就跟他们说我去隔壁坐坐。等着我啊,别跑!”
“好好好,我不跑。”
苏季得了她的保证才安心走了,临开门还警告了她一下,见她点了头便出门了。顾之宁听他在门外还叮嘱了一声自己的丫鬟,没一会儿脚步声远了,她才松了口气,坐在了一边的软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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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了,这几天朝堂上的事情少了很多,夏衡也早早的回了宅子,坐在暖阁里看书,旁边夏安给桌子上摆茶水和点心。
“夫人还没回来吗?“
“没呢,这几天铺子里人多,夫人应该挺忙的。“
夏衡点点头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这边门口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两人扭头一看,是明娟。
“爷,夏安哥。“
“你们回来了,夫人呢?”
“夫人昨晚睡得迟,加上今天有些忙,太累了,她说她想眯一会儿。”
“那你让她睡会儿吧。夏安,你去跟厨房说一声,今天晚点再做饭。”
“诶。”
明娟笑了笑把手上的一个锦盒递给了夏衡,看着他怔了一下接了过去说道:“爷,这个是夫人给您准备的手笼,出门的时候提前在暖炉上烘暖,会比手炉方便些。”
夏衡听她说完了话打开了手上的锦盒,盒子里放着一只玄色的手笼,织着简单的暗纹,边上是一圈白色的兔毛,他拿起来看了一下,里面还绣了一朵,嗯……水仙。
夏安看他笑了一下拿出来试了试,故意问道:“爷,暖吗?”
“里面应该是兔毛,挺暖的。”
“是嘛。”
夏安笑笑朝明娟问道:“夫人有说她想吃什么吗?”
“没有。啊,对,我想起来,今天夫人在铺子念叨说她想吃酒酿圆子来着。”
“行,我去跟厨房说。爷,那我们先走了。”
“嗯。”
夏安和明娟行了礼一起出去了,夏衡低头看着手笼,又想起了当年的事……
御马监,已经到了深秋,太阳躲在云层里透出了一缕光,可空气里还是只有凝滞的冷意。
这边,内使们分组在打扫马棚,清理食槽。少年夏衡也蹲在一处马棚前,拿着刷子刷食槽,一双手被冻的通红。看着刷的差不多了,他把刷子放进桶里涮了涮,用力提起水桶浇在了食槽上,脏水顺着排水口冲了出来,激起一阵泥点溅在了他的衣摆和鞋上,他却没在意,搬着另一个水桶往对面走。
“好了,里面我扫完了,你去提出来吧。”
马棚里走出来一个年龄比他大些的内使朝他吩咐了一句,夏衡没说话撂下手上的活转头就进了马棚,那人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又一个内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大喊道:“行了,行了,手上的活都停下别干了。司礼监陈公公来咱们这儿看马驹,都把东西收拾收拾准备行礼,小心别冲撞到人家,快快快!”
“是。”“诶。”
他这话说完,马场的人都忙了起来,忙着把明显脏物先处理掉。
马棚的内使回头看见夏衡出来了,跟他叮嘱道:“快点,刚管事说有贵人要来了。你把这桶先藏在里面挡着,他应该看不见,快点。”
“哦。”
夏衡应了一声把桶又提了回去,外面的内使等着他出来了和他跪在了一起。地面的寒气忽的一下顺着膝盖渗过了全身,冻的人忍不住发抖。
过了会儿,之前那个通知的内使先带头大呼一声:“奴婢见过老祖宗!”
紧接着马场的其他内使也呼了了起来,呼声落下,陈翊的声音传了过来:“天冷,都免礼吧,快起来。”
“是。”
众人听言站了起来,打头那人偷偷抬眼看了看,陈翊旁边站着自家王公公,身后带着一群小宫女小内使,都是兴奋又好奇的样子,还有一个姑姑领着。
“行了,你们都忙去吧。天寒,都小心些身子。王忠啊,去让厨房煮些姜汤来,一会儿给他们驱驱寒。”
“是,我这就让人去。你过去吧。”
王公公说着给打头的内使使了个眼色,吩咐了他一声,那人行了礼便小步跑了出去。
“多谢老祖宗!“
“没事儿。“
陈翊吩咐完带着一行人往里面走了,马场的内使等他们走了又忙了起来。
“有才哥哥,你知道那个小马驹多大了吗?“
“听说好像刚一个月,特别乖,也不怕人,毛色又红又亮,一会儿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
夏衡这边刚提起桶耳边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小姑娘,跟在一个内使身边正要往里走。他侧着头看人,脚下不小心踩到了湿泥一滑,连带着水桶摔倒了地上,桶里的水浸湿了半身衣服。他感觉到了那边两人的视线投了过来,他不想让那人看见,可偏偏他们离得还挺近,只好狼狈的低着头,把身子转了过去。
水溅起的泥点子也弄脏了和夏衡合作的内使,那人开口骂道:“你眼瞎嘛你,这么平的路都能摔,你看看你把我溅成什么样子了,故意的吧你。“
他一边骂着一边拿手上的刷子往地上的夏衡背上打。
“对不起,对不起,脚滑了一下。“
“一天到晚想什么呢,一点儿心都不操。你还把头低着,躲什么呢你,你抬头看看,看看这泥点子。“
那人说着凑上去抓着他的头发逼他抬头,另一边有个内使匆匆跑了过来劝架。
“那人好霸道啊,离那么远,水也撒不到他身上啊。“
“仗着自己年纪大一些欺负人呗。”
白潇看着那边瘦小的身影担忧道:“天这么冷,要是冻病了的话,会没命吧。”
有才低头看见了她的眼神,拿起自己腰间的令牌朝领着他们的御马监的内使示意了一下,那人看清了令牌点点头,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有才哥哥人真好,我一会儿告诉老祖宗。”
有才看着她冲自己甜甜的笑了一下,仿佛看到了自家妹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那多谢你美言啦。”
夏衡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但忍不住还是朝他们看了一眼,这一望正好看见她这个笑,在阳光的衬托下让他想起了那朵有幸开了的水仙花,深深刻进了他的记忆里……
暖阁里的夏衡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摸着手笼里柔软的兔毛,嘴边不经意带上了笑意。
“所以,她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