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大,可是那种冰寒,却令得众贤士齐刷刷地一凛。
鹆脸色一白,他走上前来,朝着公子泾陵一跪,颤声道:“是臣无能。”
公子泾陵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后,声音转为和缓,“我亦有错,从不曾对此种事深责。下去吧,日后不可再犯。”
“诺。”
听到鹆的应诺声,不知为什么,公子泾陵的脑海中,却出现了半年前的那一场宴会上,那小儿曾经说过什么,“明君者,只需令臣下各守其位,各忠其职!财赋出入,列军排阵,应对诸国,处理争斗,自有专事之臣。而统率群臣,协调内外,责之丞相!”
当时,因为自己知道她是妇人,虽然觉得有道理,却也不曾重视。现在看来,这话实是大有道理啊。不过是一些细作收集信息的事,自己不说出来,这些人便一副放任的姿态。
这事无巨细,样样都要自己过问,怎可能做得周全?
想着想着,不知为什么,他的胸口又是一阵闷痛难当。这闷痛,令得他又喘不过气来。
他狠狠压下那股令他痛恨的情绪,迅速地抬起头来,声音一提,目视着众贤士,突然问道:“楚王好色乎?”
众贤士只是一怔,鹆首先反应过来,他双手一叉,朗声回道:“楚王好色!他后宫中美人近千。”
“楚王好色之名,天下皆知。”
“楚王老矣,心思全在美色之上。闻其于国事上多有懈怠。”
。。。。。。
也许是刚才公子泾陵的不满,令得他们有点惶惑。现在众贤士都争先恐后地回答着。
公子泾陵静静地听着,听着。半晌后,他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来。
这笑容,有点无奈,有点伤感,也有点叹息和欢喜。这种种情绪太复杂了,众贤士从来不曾想过,公子泾陵也有这么丰富的表情。不由一个个都收了声音,面面相觑。
直过了半晌后,公子泾陵才幽幽叹道:“然也。楚王好色,世人皆知。他欲攻齐,使便突然至齐。然到得临淄,却说为庶公子秩归国而贺。在此之前,齐义信君之姬卒!此间种种,只有一说。楚王之所以攻齐,乃其欲得此美姬,或,还有那义信君。派使前去,只为求姬。使闻姬卒,临时而变辞,故漏洞百出。”
在众贤士都在沉思的时候,公子泾陵说到这里,却是一顿。
他盯着前方,深如子夜的双眸渐渐凌厉起来:卫洛小儿居然在楚使到达前的一个月便假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义信君早就知道了楚使出使齐国的用意!真没有想到,那个卑贱童男出身的义信君,竟然有着如此准确的消息!此子,果然不可小看啊!
他实在对卫洛太了解了,因此现在的他,已完全肯定卫洛的死是假死。这种肯定,令得那颗压在他胸口,几乎令得他窒息的巨石,终于完全放下了。
他想着想着,开始在房中转悠起来。
转了一会后,他脚步一刹,俊脸一沉。
他嗖地转过身来,盯视着鹆,问道:“曾有臣向楚王言,或可攻晋?”
鹆连忙应道:“然。”
公子泾陵沉着脸,又问道:“此言由何人道来?”
鹆回道:“似是楚大夫共。”
公子泾陵听到这个回答后,在殿中走动的脚步更加急促了。
他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刹,低喝道:“事有不妙!”
众贤士连忙向他看去。
公子泾陵薄唇紧紧抿成一线,道:“如楚王有意攻齐,此次出使之时,国内或已备战!楚使自齐无功而返时,备战之令必然已发放各地领主。此令一收,对楚王威信有害。齐即不可攻,晋危矣!”
‘晋危矣’三个字清清朗朗的在殿中传荡开来。
众贤士面面相觑,他们看向公子泾陵,直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了。
鹆上前一步,严肃地说道:“公子何出此言?楚若攻我,必会致表!再则,晋姬深为楚王所宠,执政子范亦是晋人。公子过虑矣。”
公子泾陵大步走到几前,他持起毛笔,在竹简上书写起来。
众贤士都知道他的习惯,也没有吭声。
书房当中,只听得他‘沙沙’的笔尖摩擦声传来。
一阵安静中,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匆匆而来,转眼便来到了书房外。紧接着,一个剑客有点急促的朗叫声传来,“公子,有急事相禀!”
“说!”
“楚王致表周天子和君侯,言晋姬私通巫盅,欲谋害于楚王。晋姬之子公子吾房中,搜出公子泾陵与公子吾之密信。信上言,楚王年老,然偏信公子及。恐百年后传位于公子及。公子及为人性毒而狭,难以容人,需先下手为强!待楚王一死,外有公子泾陵,内有执政子范,楚王位非公子吾莫属。”
一片鸦雀无声中,那剑客缓了一口气,道:“公子泾陵与公子吾所通之私信,楚王已呈交周天子。据言,言中文笔绰绰,确实是公子泾陵所书!兹事体大,君侯已震怒,令公子速速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