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吾一出现,他便举了举手中的长戈,向着公子泾陵微微躬身后,他抬起头来,郁怒地盯着公子泾陵,大声喝道:“泾陵公子何其仓促也?竟直逼我营而来?”
他这句话,是在指责公子泾陵不顾礼仪,不讲规矩。
面对他的指责,一身红色铠甲的公子泾陵微微一笑。
军鼓声中,公子泾陵手持长戈,向空中略略一举,头微低,略略躬身,优雅还了一礼后,他盯视着楚军前列的公子吾,朗声说道:“公子吾何出此言?”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来,便这么紧紧地盯着公子吾,声音洪亮雄浑地喝道:“公子之父王,挟一妇于阵前!公子本人,请假巫为歌,欲推祸于一妇!此等霸主!此等王侯,泾陵心不服也!泾陵不屑此等人为诸侯之霸,逼营而来,是欲死战!”
他说这话时,声音缓慢而沉,语调从容有力,仿佛只是宴席对答。
可他这含有内力的话,却在远远传出。直传得数十万楚军和晋军,有大半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公子泾陵的声音一落,公子吾脸色便嗖地一青。他身后的楚卒也面面相觑!
可就在这时,几乎是突然间,十数万晋卒同时举起了手中长戟!纵声高呼,声震四野,“堂堂丈夫,代天遣楚!”
“堂堂丈夫,代天遣楚!”
“堂堂丈夫,代天遣楚!”
喝声如雷,咆哮连连,山鸣谷应,天地变色!
晋卒们整齐的咆哮声中,楚人同时脸色一变。
楚人是浪漫的。正因为浪漫,所以他们纪律性不强,自主性太强。正因为浪漫,所以他们爱面子,喜欢为自己的行动找一个充足的借口。正因为浪漫,他们在楚昭王受辱而死时,会痛哭流涕,士气全无。也会在巫歌四起时,小小地原谅了自己的先王,决定赴死一战。
可是,现在公子泾陵的冷笑声,晋卒的咆哮声,令得他们脸上变色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昨日听到的这种咆哮声,是从何而来!而来,联军都在耻笑自家先王,也在耻笑自家公子吾!
原来,自家先王和现在的公子吾的所作所为,还是不地道啊?
公子吾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在对上众军士那犹豫中带着不安的神情时,他咬牙切齿,暗暗恨道:晋军这一呼,昨日好不容易鼓励而来的军心士气,又会大受动摇了。
他想到这里,牙一咬,怒喝道:“休得胡言!”
他的咆哮声很响,可是,他没有内力,这声音混在晋人惊天动地地呐喊声中,便如一滴水滚入海洋中一样,转眼便没有了声息。
气得脸色铁青的公子吾,转眼盯向他的车右。
他的车右站了起来。
这时,晋军“堂堂丈夫,代天遣楚!”的咆哮声刚刚止息。
那车右盯了一眼公子泾陵,很快的,他便看到了戴着木面具,头发还是妇人打扮的卫洛。
他盯着卫洛,双眼一瞪,怒声咆哮道:“置妇人于阵前,是先王不是!然,此妇却非常人!她若是常人,便不能于万军当中,在子基之侧,竟能挟持先王!她若是常人,子娄神箭,便能一箭击杀!这妇人,有如此容色,又有如此武勇,有如此狡辩之才,敢问诸位,千百年间,你们可曾听闻?”
车右说到这里,蓦地一声长啸。
啸声滚滚而来,戛然而止。
转眼,他的咆哮声再起,“如此妇人,世间许有之。何也?夏时妲已,周时褒姒!此二妇人,便是有绝色之姿,亦有迷惑三军之能!悲乎!苍天不仁,生此恶妇人,因此去岁大雪,生灵涂毒,悲乎!苍天示警于众生,公子泾陵竟视而不见,巧言令色为其开脱!君就不惧苍天降罪于晋乎?”
这车右的声音,洪亮之极,响亮之极。直是令得数十万军卒,人人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在他的朗喝声中,众军士齐刷刷地看向戴着木制面具的卫洛,一个个的神情中,开始带着疑惑。
公子泾陵眉头锁紧,他的薄唇,此时抿成了一线,那阴沉的眉宇间,笼罩着层层阴云!
面具下,卫洛的小脸气得铁青。
那车右的声音一落下,卫洛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她嗖地一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木制面具,露出了她那绝美的面容,也清楚地让众人看到了她愤怒得晕红的小脸,和灼灼生辉的墨玉眼。
她盯视着那车右,紧紧地愤怒地盯视着。
半晌,她蓦地头一抬,仰天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她头上的束发的玉钗断落,一头青丝披泄而下。
卫洛不管不顾,她又纵身一跃,跳上了战车的横木。
这样一来,她足足比众人高出了一人身。
清笑声中,青丝白袍,红颜绝美的卫洛,宛如世间最美丽的风景一般,令得数十万丈夫齐刷刷地直了眼。
可是,这种直眼,也正是验证了公子吾车右所说的话,“有绝色之姿,亦有迷惑三军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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