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寻思起来。
他们越想越发现,这妇人的三问,竟是把那车右刚才所有的指责点,都一一驳倒了。
他们赫然发现,对于眼前这妇人,还真是无法再给她安上任何罪名了!
半晌,公子吾站了起来。他头一低,身子略躬,向着卫洛行了一礼,沉声说道:“吾所言失当,请妇勿罪。”
面对他的道歉,卫洛再次盈盈一福,还了一礼。
一礼过后,卫洛再向着数十万军士,向着前面和左右两侧三个方向,各自盈盈一福后,清脆地说道:“妾一妇人,行事偏颇,实有无礼无当之处,为人任性,多伤丈夫之心。诸位堂堂丈夫,望能恕妾之过!”
军士们嗡嗡议论起来。
喧嚣中,卫洛曼步跨下了横木。
她坐在战车上,一抬头,便对上了公子泾陵的目光。
四目相对,这一次,卫洛却没有仓促移开视线。她便这么直直地,坦然的,疲惫中隐带着沧桑怜悯地盯着他,盯着他。
在她的目光下,公子泾陵缓缓的,缓缓地移开了视线。
他的目光一移开,卫洛便重新戴上了木面具。
喧嚣声中,议论声中。
战鼓声再响!
战鼓声渐渐的由舒缓转为急促,由沉静转为轰烈。
众军士一凛,人人清醒过来,这还是战场!马上又要大战了!
公子吾咬着牙,紧紧地盯着晋军,这一次,他不能再喊停战了。纵使士气已消。
鼓声越来越急促,沉闷了!
战争,一触即发!
卫洛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戈,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这时,所有的晋卒都如她一样,所有的楚人也都严肃起来。
鼓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急促。
当鼓声响过三遍后,一身火红铠甲的公子泾陵站了起来,
他举起手中的长戈,向着公子吾头一低,略略躬身。
脸色铁青的公子吾也站了起来,他也向着公子泾陵头一低,略略躬身。
行礼完毕。
本来停止了的鼓声,突然再次响起。
这一次的鼓声,与刚才又不同了。
这次的鼓声,又转为舒缓,只是舒缓中,带着重重压迫,含着隐隐煞气。
鼓声中,公子泾陵的战车开始缓缓推动。
他这一动,整个晋军也跟着动了起来。
而楚国公子吾的战车,这时也在推进。
蓦地,鼓声大作!
“咚咚咚咚——”杀气腾腾的鼓声中,一身红色铠甲,站得笔直笔直,如同战神降临的公子泾陵,舌绽春雷,猛然暴喝一声,“杀——”
一喝既出,战车加速。
以公子泾陵为中心,晋人的战车如长刀一样,重重地撞向了公子吾的车队。
公子泾陵这一动,晋人的车队便显出了一种严格的纪律性。灰尘滚滚中,马蹄翻飞中,竟是没有一个晋军发出半点声音!
除了公子泾陵。
卫洛转头一看,突然发现。每一个晋人的嘴里,都含着一根木头!
难怪他们没有半点声音了。
这没有声音的队伍,这横冲直撞的战车,这一瞬间,便如地狱中钻出来的魔鬼一般,与大呼小叫的楚人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身红色铠甲的公子泾陵,此时已带着他的近卫队刺入了公子吾的身侧。战车相撞,长戈横飞!
卫洛的战车,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随着她的战车如尖刀一样刺入公子吾的车阵后,她已无暇四处观看了。
她挥动着手中的长戈,重重地挑开了一个楚军的盾,戈尖一伸一探,便带出了漫天的血雨!
这时的她,心神宁静,整个人都沉浸在杀戮当中。
而她周围的军士,也没有心思想到,她不过是一妇人。
战车如同绞肉机一样,重重地切入,长戈翻飞,戟尖森森,抬头转眼,都是一遍漫天血雨。
一心一意只管着杀戮,防止被杀戮的卫洛,浑然忘记了时间流逝。
当楚军退兵的鼓声响起时,她清楚地听到了公子泾陵的沉喝声,“舞旗!全力追击!”
“禀公子,联军已然赶至!”
“善!记得一鼓作气,凡是楚人的停战要求一概不理!”
“诺!”
在战意不多,士气不振的楚人向后退兵时,一面倒的杀戮正式开始了。
公子泾陵,以及随后赶到的齐秦大军,如排山倒海之势,沉沉地压向不断后退的楚军。
鲜血四溅,肢体横飞中,卫洛没有注意到,不管她的战车冲到了哪里,她的身边,始终有那个红色的,宛如杀神降世的身影。
一直都有。
这一场大战,直打到日落西山时,楚人已经是全线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