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卫洛这般半夜突至,行阴刺之事的人,他们还得恭恭敬敬地送她从正门离去,这感觉,实让众越人郁闷不已。
见到卫洛去得远了,那中年宗师低声问道:“便这么让她想走就走?”
年老的宗师阴着眼,冷笑起来,他这笑声,如尖刀刮竹般难听,“马上告知楚阍!”
卫洛没有想到,不过是到越宫问一些往事,竟给人喝破了身份。
不过,如她这样的宗师级高手,行事时都不再藏头遮脸,不但不藏着,他们甚至习惯了就按平日的穿着打扮,行走于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而卫洛, 已是过于小心了的。
因此,卫洛想来想去,行踪泄露后最严重的后果,也不过是与宗师们打几场架,没什么大不了的。
卫洛抛开这件事后,纵身向殷允的府第赶去。
她一路纵跃如飞,不过一刻钟,她已出现殷府的屋顶上。
当她衣袂翩飞,悄然而立时,一个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卫洛?”
卫洛嗖地一声,回过头去。
一轮弯月中,殷允站在她的身后。满天银光中,他的双眸如星。
他含着笑看着她,轻声问道:“刚从越宫出来?”
“然。”
殷允向她走近,他来到她面前,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他的声音如春风吹来,“剑咎那日之言,不必记在心上。”
卫洛迅速地抬头看向他。
殷允含着笑,徐徐地说道:“殷允现今二十有五,自小,殷允才智便为师长称赞,到得束冠,已是宗师。举世之下,少有敌手,诸国之间,从无妇人可以入目。”
他冲着卫洛温柔一笑,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后,伸手抚上她的头发,低声说道:“殷允此生,鬼神已有人替我祭祀,又对男女情上看得极淡,本无娶妇之念。你就算不曾出现,殷允亦是飘零一人。”
卫洛听到他说出,“殷允此生,男女之情极淡,本无娶妇之念”时,心中一堵。她看向他,有点不明白,如他这么优秀,又出身不凡的男人,怎么会是‘本无娶妇之念’?
殷允温柔的声音继续传来,“这府第,你要来便来,想走便走,不论何时,它都是你的归宿。”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低,徐徐地说道:“若你身心自在,我愿相伴。。。。。。”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极淡极淡,语气极其平静。他是在告诉她,他本来便不打算娶妻,但是,如果她是个自由人了,他会愿意娶她。
他用一种极其平静,毫无波澜的语气告诉她,他愿与她相伴。
卫洛怔怔地看着他,看着月光下,他的双眸如星,看着夜风中,他那沉静的,平和的,仿佛洞察了世事,对自己和对他人,都有了一种极度的宽容的脸。
这一刻,卫洛清楚地感觉到了,他对她,有情意,这情意浅浅淡淡,如水,如这风,似有似无。
突然间,她感觉到,如果嫁给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会对她很温柔,也会宠溺地放任她,而她,将过上很平静,很平静的生活。她如果不嫁,或者永远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也只是在偶尔的落日中,举起酒樽,忆起年轻时,曾有那么一个独立特行的女子,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让他动过携手一生的念头。
望着他,卫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殷允一笑,牵着她的手跳下屋顶,道:“一夜奔忙,何不稍息?”
“然。”
卫洛回到房中,辗转反侧,却久久无法入睡。
睡不了一个时辰,鸡鸣啾啾,东方日出。
卫洛睡不着了,便起了床,对着东方练起剑来。
练过剑后,她回到厨房中,为殷允和剑咎,煮了一点粥,炒了两个二荤一素三个菜下粥吃。
当她端起食盒走出院落时,外面传来了剑咎大呼小叫的声音,“香,香!哇,妇人,行快一些!”
卫洛不由一笑。
她把三人的吃食摆上石几时,小老虎应天摇着尾巴,在剑咎的脚下蹭来蹭去。
这时,太阳刚刚照在树梢,南风徐徐而来。
卫洛吃过早饭,便来到院落中的河道里,她跳上一只小船,懒洋洋地睡在上面,任它缓缓漂流。
头顶上是炎炎烈日,河道里却清幽一片,卫洛仰躺着,望着头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把阳光挡了个结实的树叶,半晌半晌,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一个半月过去了。
这时的卫洛,开始有了一点孕吐反应。她的反应很轻微,做菜时还好,就是吃到肉食时,会胃中难受,想要呕吐。
剑咎和殷允又离开了几天了。
卫洛这两天,都是想吃酸的。这种想,很强烈,很不可遏制。而这个时代,哪里会有她喜欢吃的那种酸菜?
现在是中午了,天一直阴着,南风徐徐而来,吹得人昏昏欲睡。
卫洛动身向陶窖走去。她在那里订做了几个大的陶瓮,准备用酸菜用,这种陶瓮,因为讲究密封度,瓮口要做成螺旋状,所以卫洛只能订做。
陶窖位于越都外面,卫洛穿着普通的深衣,头戴纱帽,纱帽下,她没有易容。
功夫到了她这个程度,要是还时时遮住面容,是挺没有意思的。
卫洛步行着来到陶窖,这里到处灰尘弥漫,衣不遮体的奴隶们进进出出。卫洛刚刚走进几步,便被吸进的灰尘呛住了,她捂着嘴,发出一阵急促的呛咳。
这般咳着咳着,她胃中一阵翻滚。
卫洛急忙退了出来,来到陶窖外百步处的树荫下。
她低头捂嘴,那呛咳,一声比一声急促,直咳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那翻滚的胃,那很想呕吐,却又吐不出的感觉,混在咳嗽中,很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