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允没有看向泾陵,他皱着眉,盯着几,缓缓地说道:“我得信时,是当日晚上,事过不足四个时辰。”
顿了顿,他又说道:“当时,我使出五百余人,一夜搜河百里。如此强索之下,不见她的浮尸,亦不见有水草相缠的新鲜尸体。”
泾陵听到这里,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倾身向前,一瞬不瞬地盯着殷允。
殿内的剑客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们的国君,活过来了。
他的双眼,变得明亮了,他那瘦削得不成人形的脸上,也现出了红润,他整个人,在这一瞬间,充满了力道。
殷允继续说道:“在卫洛落水处向下五里远,寻得一足印。据擅追踪者察之,此足印印痕颇深,应为一高手负着一人跳跃践踏而过。”
泾陵吐出一口长气,他闭上双眼,重重地向后一倚。
就在他软到在塌上时,殷允朝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暗暗想道:可是,卫洛背心所中的那一剑,实已致命啊!就算被人救出,此时怕也是香消玉殒。
想到这里,殷允嘴张了张,终是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这种事,还是由晋君的人自己调查了,再说给他听吧。
殿内,这时已变得很安静。
泾陵松了一口气后,整个人便软软地靠在塌上,一动不动。他紧闭的眼角,沁出了两滴泪珠。
而殷允,此时也低着头,他没有察觉到泾陵当着他的面失态了。
他只是低着头,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卫洛的音容,回想着她的笑容。纵使这些年,他已见惯了生离死别,同时,也早就准备着,随时把自己这颗项上人头抛出去。可是,自闻到卫洛死迅后,他总是一夜一夜的辗转反侧,一天一天的叹息伤神。
有时他会想着,为什么死的是她?如果死的是自己,也许还好些。
这时刻,书房中,两个人都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低沉的声音传来,“君可知,小儿,卫洛她,已然有孕?”
殷允一怔。
他抬头看向泾陵,半晌后,他点头道:“若有所感。”
泾陵闻言,伸袖掩脸。
殷允看着他挡在脸上,那颤抖的长袖,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一阵压抑的沉默中,泾陵低沉的声音克制地传来,“失礼了。”
殷允站起来,朝着他深深一揖,道:“容告退。”
“可。”
殷允向后退去。
当他退到房门处时,泾陵低低地说道:“此番小儿若能迎回,我定善待,绝不容她再次离去。君若与她再牵扯,休怪我起了杀戮!”
殷允呆住了。
他抬头看向泾陵,半晌半晌,他朝着泾陵深深一揖,坦然说道:“本是君妇,殷允不喜偷窃之事!”
他说到这里,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艰涩了。
转眼,他又苦涩得想笑:人都死了,何必不舍?何必再纠缠此事?
略一迟疑后,他深深叹道:“君为堂堂晋君,对卫洛却情意至深。允不如也。”
说罢,他长袖一扬,转身大步离去。
泾陵看着殷允远去的背影,慢慢撑着几站了起来。
他吐出一口浊气,低喝道:“来人!”
“诺。”
“孤要用餐。”
“诺。”
“请大夫前来为孤号脉!”
“诺。”
一连串的应诺声中,是剑客宫婢们狂喜的面容。
君侯终于振作了!
大夫说了,只要他自己愿意振作,君侯才能恢复过来。现在,他愿意振作了!
泾陵大好的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入诸位重臣的耳中。一时之间,公子府和王宫,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而殷允所受到的接待,更是一日几变,到了后面,晋人几乎要把他抬着捧着,如神像一般恭着了。
本来战战兢兢的,缩在驿馆中的越侯,也敏感地发现新田城的气氛变好了,晋人看他的眼神时,也变温和了。
第三天,处于变相拘禁中的越侯,更是被允许自由出入。
越侯哪里还敢留下,当下,他连忙收拾行装,带着众臣慌乱地出了新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