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你一声夫君，此生也值了。”

他嘴角忽然扯开一抹笑，在风清颜看不到的背后，触目惊心，而在那一瞬间，他体内血气上涌，一口血猛地吐了出来。

感受着他气息的变化，风清颜知道他怕是撑不住了，隐忍的情绪再次崩溃。

“不，怎么就值了，一点都不值！”

“我把自己都交给你了，你怎么能只要一声夫君？这一点都不值！”

“云深，你要撑住！”

“我看到了，就在那上面……”

“到那上面你就有救了！”

前方半山腰上有一座古朴的宫殿，风清颜看到了，她的心底燃起了新的希望，一边让他撑住，一边加快速度朝着那方向跑去。

可当她一步迈出时，忽然——

“啊！”

地面突然冒出倒刺，在她的脚踏在地面上时，突然刺穿了她的脚掌，一阵钻心的痛楚突然自脚掌瞬间蔓延了她的四肢百骸，传到她的大脑，一张小脸变得一阵惨白。

她疼得一下子跪了下去，下意识地用手臂撑住了地面，才没让自己彻底摔倒。

这倒刺，竟是如刀尖一般。

“颜儿，放我下来……”

听到她痛苦的叫声，夜云深都能感到一阵深深的担忧，知道她肯定是出事了。

“不，不要……”

但是哪怕疼出眼泪了，风清颜也紧紧咬着唇，她将力量汇聚于双脚和双手之上，伸手扶住边上的一颗大石头慢慢站起来。

她疼得面部扭曲，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害怕夜云深会更加担心她。

夜云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他比风清颜更清楚。他不想再让她因为他受苦了，那样还不如杀了他。

但是风清颜没有理他，她一点一点地慢慢抬起脚，强忍着痛将脚掌拔出，这个过程漫长得让人心焦，她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过了良久，脚掌才终于拔了出来，这个过程远比某个作者描述的痛苦。她一边扶住大石头，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只见原本细腻莹白的小脚上，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像个小洞般，整个脚掌都被刺穿。

“没，没事……”

她疼得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每发出一个字都带着颤抖，强行忍住泪水后，她又看了看前方的路，无一例外，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倒刺，让她感觉心都凉了一半。而且边上还有一个斜坡，稍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

但是，他们离那宫殿已经越来越近。

她不可能在这时候放弃的！

于是，简单收拾了伤口，风清颜背上夜云深，准备再次冲过去。

她先是观察了那些倒刺的位置，发现它们中间还有空隙，所以只要她小心一点，踩着空隙过去，就一定没事的。

于是，她就这么一步步往前走，受伤的脚踩着那空隙，尽管双腿已经在控制不住地打颤，也依旧将双唇抿紧，倔强地走下去。

“颜儿，我不会死的……”

“你等我好不好？”

“等我再回来娶你一次，给你承诺中的盛世婚嫁，到时你再为我穿一次嫁衣……”

风清颜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她看着前面的路，还有走七八步就能过去了，而夜云深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口中一遍遍地念着这些话。她张了张嘴，想要回答他，但下一瞬，突然窜出的倒刺再次刺穿她的脚掌。

疼痛，让她瞬间撑不住。

这一次，她重重地摔了下去，地面的倒刺全部扎在身上，钻心的疼，那时她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动也动不了。

但是，当目光看到夜云深顺着斜坡滚下去的那一刻，她又慌了，尽管全身已经疼得快要散架了，但还是想要用手臂撑着努力爬起来。然而才刚起来一点，身上传来的疼痛却让她站都站不稳，身子一歪，直接顺着斜坡栽了下去，在碎石上不断滚动。

这个斜坡并不大，大多都是碎石，夜云深摔下去后并没有撞到什么大石头，但还是重重地吐了一口血，气息越来越微弱了。

风清颜滚落在一旁，原本娇嫩的肌肤已经被碎片划了一道道口子，而被倒刺扎的伤口更是在流淌着鲜血。她拖着满身伤痕朝他一步步爬去，最先抓住了他的手。

到他身边时，她伸出双手将他抱在自己怀中，害怕晚一步他就会从眼前消失。

“云深……”

她哭着，喊着，嗓子都嘶哑了。

“颜儿……”夜云深颤抖地抬起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好像要将这张脸给永远记住，刻在他的骨子里，他的灵魂深处。

“我在。”她哽咽地说。

“我，会回来找你的……”

“我答应你，你不死我就等你，我这一辈子都等你，千年万年都等你，所以……”

话还没说完，风清颜突然愣住，她亲眼看着夜云深的手垂落，亲眼看着他无力地闭上了双眼，像是在自我宣告着死亡。

风清颜感觉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你……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吗？”

“为什么要骗我……”

“你这个骗子，混蛋！”

感受着他的气息消散，她的心情崩溃到了极点，泪水在一瞬间汹涌地涌出。

慢慢的，夜云深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一缕缕云烟，她怎么抓也抓不到，只能看着他在自己怀中消散，悲痛愤怒的情绪不知如何宣泄，只能仰天嘶喊：“云深——”

而就在夜云深死去的这一瞬间，神山之外的高台上，九根石柱散出的光芒突然变得耀眼起来，形成一道光柱落在巨型浑天仪的中心点上，而随后，浑天仪开始转动。

“云深！”

随着风清颜一声嘶喊过后，浑天仪当中窜出了一道耀眼的光柱，直冲天际，而这也代表着，上古天地法阵被彻底打开了。

被压制的力量全都回来了，风清颜的双眼忽然发了红，像是妖魔一般诡异。她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忽然蹭的一下她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身破碎的衣裳穿在身上，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极好。

她一甩手，如潮海般的力量便朝着前方席卷而去，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崩塌，目光所见的火焰山，都在燃烧中湮灭成灰，成为了一片没有光的虚空。

而就在那时，有两道白光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她一扬手，就落在了她手中。

是上古天地法阵的核心阵盘，和一颗白色的棋子。

“以吾之令，灭尽众生。”

她双手结印，推出了一招强大的咒术，此刻九星还未褪去，而她，居然利用上古天地法阵的力量，强行将自己的修为提升至天级星念师，妄想借此引九星之力。

她入魔了，被九星引潮给影响了。

而她一招灭尽众生，凭借她现在的修为再加上上古天地法阵和九星之力，将整个缥缈天毁掉都是绰绰有余。

可就在那时，一道晦涩的梵音自黑暗中传来，落在她的心底，让她不由愣了愣。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接着闪过了无数的画面，过去的一幕幕都浮现在面前，随后她好像看到了夜云深，在微笑地向她走过来，又抬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啊！”

突然，她发出一道低吟，一颗不知从哪儿冲出来的佛珠打在她的脊背上，没有防备的她被迫受了一击，全身力气被瞬间抽走。

隐约间，她好像看到了奚华……

她没有挣扎，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坠入满是黑暗的虚空，脑中不断回想着过去。

过去是什么？过去是他会牵着她的手走过大街小巷，带她去吃好吃的，还会带着她奔赴千里之外，目睹一场盛世烟火。

“终有嫁娶日，愿聘汝为妻。”他曾在沙漠戈壁上为她系一条丝带，那时他们会朝着彼此跪下，庄重而严肃地行了个对拜。

“颜儿，嫁给我可好？”他还曾在大帝雕像面前向她求婚，那时盛世烟火醉游人，万千祈愿灯点缀星河万里。

“……与卿书拟将身嫁娶，良缘永结，愿效关关雎鸠在河洲，交颈而卧，抵足而眠。遥记十二寒冬月，红梅林中映霜雪，与卿许三生白首之约，同穴之誓。此番谨以书向鸿笺，永世铭刻于心，万古不变……”

亲笔写婚书的一幕幕又浮现脑海，他握着她的手，将她圈在怀中，带着他亲自写下了那一字一句，每一句都透着无限深情。

“此证，夜云深……”

“风清颜。”

落笔，“辛卯年癸巳月庚午日。”

是今年四月十三，桃花灼灼未谢日。

那时候风清颜选了好几个日子，最终他们一起定下了这个最近的日子，万事皆宜。没人知道她当时有多想嫁给他，想光明正大地成为他身边的女人，他唯一的妻子。

她以为他们会永永远远地走下去，然而到如今，心中悲痛，千言万语都诉不尽。

曾经四月十三，桃花灼灼，她为他穿上火红嫁裳，如今八月十三，风云变幻，他却死在了她怀中……相隔不过短短四个月。

原来，他们竟只做了四个月的夫妻。

四，就是死啊。

可偏偏，她不信命地背着他，赤脚踏过火海，踩过刀尖，身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但到头来，却仍旧换不回他一线生机。

“阿颜，阿颜……”

“哥哥？”

“我，离汐。”

“离汐……我好累。”

“没事，我在。”

“他没了，孩子，也没了……”

“不哭了，我带你回家。”

…

九天之上，有一座被层层迷雾笼罩着的山巅，那叫遥山之巅。而在那山巅上还种有一棵梨花树。此刻，在那棵梨花树下就坐着两个人，面前的桌子上还放了一盘棋局。

两个人下着下着就皱起了眉来，看着桌上的棋局变动，竟没有人再落下一子。

没人知道，所谓的上古天地法阵早就在不知何时成了二人面前的棋盘，而缥缈天中的人或万物，不过皆是棋盘中的棋子。

九星引潮，潮起潮落。沉睡的上古诸神将会在九星引潮时逐渐苏醒，神域之门也会被打开，在那之后，是真正的神魔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