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得理所应当，站得踏踏实实。

夫君在瞪着她，女儿也在不知所措的偷偷拉她的裙角。

“啪”的一声，她赶紧跪下，脸色一如反常地呈现出并不红润的青紫色。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笑了一声，他身边女人也跟着笑了。

如果说前者的笑还比较和气的话，后者的笑就是完完全全的嘲弄。

“这位就是林管家的夫人吧？经常听管家说起，果真是个冰肌玉骨的美人呢。”

听到这明显阴阳怪气的尖锐女声，文盈想也不想地就抬头望了过去，她实在想知道说出这番话的女人长的什么样。

毕竟在嫁给林蕴的那段时间里，这种酸言酸语就听过不少。

主位端坐着两位人物，不用说，那位浑身珠光宝气，身段窈窕的娇小女子就一定是当家主母了。由于保养得当，她面色红润，气色极佳，压根看不出是个十岁孩子的母亲。

早在先前，文盈就听林蕴说过这位娇生惯养的斯家主母。外人都道她与斯漪鹤的结合是天道之合，可只有斯府的人才知道，这根本就是谣传。

瞧她一身的金佩玉环和那一脸的娇蛮神情，文盈就知道这绝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外界谣传的那些温柔端庄、善解人意到底是什么啊？

“夫人谬赞。”

林蕴见文盈半天也不吱声，只好自己应了下来，“不知夫人和家主令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先起来吧，我们坐下慢慢说。”

一听男人谦和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林蕴立刻回身将文盈搀扶起来，像是她已经跪了很长时间似的。

“两位的感情果真很好。”斯夫人看在眼中，语气依旧很酸，引得文盈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

刚刚不过匆匆一眼，看的并不仔细，文盈这才注意到这主母身边身姿挺拔的男子，他柔白面容，浅色眼眸，一副极其斯文好说话的模样，身上所散发出的温雅气息与斯夫人真是天差地别。

果然，所谓天作之合也是假的！

林蕴捏了捏文盈的手心，示意她不要东张西望。

林蓉老老实实地跟着两人起身，端坐在文盈身边。

“有件事，可能要麻烦管家和夫人了。”

斯漪鹤派人上了茶，就遣走了所有的侍从和丫鬟。

“家主请说。”

斯漪鹤的目光缓缓落下，落到文盈身边的林蓉身上。

“虽然有些冒昧，但不知，能否让令千金走近些？”

“对，走近些，让我看看。”

同样是请求，斯夫人这话说的就好像是勒令，让人听了心生不快。

“蓉蓉，过去吧。”

得到林蕴的眼神肯定，文盈也只好将林蓉拉起身，低声示意她过去。

林蓉也是个不怕生的，抬起头直直地望着面前的一男一女，漂亮的五官一览无遗。

“令千金生得一副好面孔啊。”

斯夫人面上忽然露出一抹笑意，“这样的漂亮姑娘，以后是一定要寻一门好亲事的。”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文盈的嘴角有些耐不住的上扬，难不成这斯家人是想跟他们攀亲？她喜不自胜的望望林蕴，发现他的脸上却是平静无波，甚至有些隐隐的郁色。

“那我看事情不如就如此定下吧。”斯夫人同样也是难耐喜色，“令千金的生辰八字我也找人算好了，与我家楠儿并不相冲，以后即使兄妹相称也不会使人发疑。”

“夫人，”斯漪鹤拧眉看她，“你怎可专断独行？这件事，林夫人还没有应下！”

文盈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兄妹相称？！”

她险些站不住，一向柔和的杏眼瞪得巨大，“你们要做什么！”

“盈儿。”

林蕴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不怕，为夫还在。”

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神情，文盈猛然醒悟，“你已经知道此事？”

“是。”

文盈又想到刚刚斯漪鹤说的那句“林夫人还没有应下”，顿时脸色惨白。

“你，你答应了？”

林蕴面色一沉，没有吭声。

文盈看着他压抑阴沉的神情，心入冰窖。

“我看林夫人大可不必如此。”斯夫人端庄起身，莲步轻移，“令千金只是暂时在我斯府名下，等家中那些老东西…长辈们不在了，你的女儿，我自然还给你。”

“可我为什么要把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给你？！”文盈挣开林蕴，几步来到林蓉身前，将她护在怀中。她死死拽住林蓉的小手，指关节隐隐泛白。

“我斯家人又不是土匪，怎会抢你女儿？”

斯夫人不以为然地从她身边走过，“家主早已许给林管家不少好处，甚至愿意将你接来同住，并且你与你女儿，也不是再无相见的机会，做甚的大惊小怪？”

“再说了，将你女儿收为斯府养女，最终受益之人，难道还能是我们吗？女儿从野丫头成为贵府小姐，那受到的教育，身边的人，吃穿住行，可就大不一样了。这是多少人想修也修不来的福气啊。你若是…”

“好了，夫人，不必多说。”斯漪鹤打断她，斯文的面孔也有些不悦，“林夫人不愿就不愿，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哟，这有什么不愿的？”斯夫人将手上的几块镯子取下，在文盈晃了几晃，满面的得意之色，“林夫人，看见没有，这几块镯子，是你林家半辈子也赚不来的，但你把女儿交给我，我就能让她有这样的生活。”

“你，你们，为何一定要我的女儿…”文盈望着她，眼角已经泛红，但好强的本性令她不愿让泪水涌出，“你们究竟，究竟安的什么心！”

“娘，不要哭！”林蓉早已吓得脸色惨白，见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文盈也面露怵色，她更是慌张得不行，只能一下接着一下的抚平她的心口，“蓉蓉不会走的，娘！”

“好一副母慈女孝啊。”斯夫人冷眼看着，嘁笑一声，“有这样的好女儿，若是我，我也没办法说让就让呢。”

斯漪鹤仿佛看不下去这副景象，只得将目光转向另一边一脸木纳的林蕴。

“林管家，此事大可不必勉强。”斯漪鹤露出一抹苦笑，“实在不行，我们重新再找就是。”

“属下愿意。”林蕴望着文盈，文盈也望着他，但那目光已经没有了柔色。

林蕴上前，生生将林蓉从文盈怀中抱走，而他的手背，已经被文盈划开了几道血痕。

“林蕴！你疯了吗！”

文盈扑上去狠狠拍打他的胸口，眼泪终究不争气地滑落，“你这个当爹的要把女儿送给别人吗！”

“林管家！”斯漪鹤忍不住开口阻拦，“无需如此！”

斯夫人冷笑一声，瞪，“我的家主大人，怎么，你还有别的办法？”说着，就将林蓉从林蕴手中抢了过来！

眼见文盈就要失控，林蕴只得伸手朝她脖颈劈去，只听一声闷哼，文盈顿觉脖后一麻，整个人失去重心，往林蕴身上倒去。

林蓉见状也大哭起来，“娘！不要杀我娘！爹，你这个坏人！你为什么要杀我娘！”

“真吵。”斯夫人见状立刻就嫌恶地将林蓉扔给斯漪鹤，“好好照看你的女儿吧，家主大人。”说着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仿佛身后有什么洪荒野兽在追赶。

“对不起，”斯漪鹤看着林蕴的模样，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只觉得口中干涩，有苦难言。

“属下自知家主好意。”林蕴小心翼翼地抱起文盈，再次抬起头来，那黑亮的双眸中已经失去了往昔的光彩。

“还请家主再给我夫人一些时间，属下自会说服她。”

他也没有想到，在这件事上，文盈的反应如此之大。

“这是自然。”

斯漪鹤苦苦一笑，还不如不笑。

林蕴又看了林蓉一眼，眸中流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不舍。

“爹…”林蓉明媚的眸子已经肿成了极其不雅观的模样，她一动不动地趴在斯漪鹤身上，已经哭得累了。

“属下告退。”

斯漪鹤也不知道林蕴是如何走出大厅的，只记得那时候，似乎连老天都在嘲笑他的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