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案边还养着花市时锦江采回的芙蓉,商音轻吟出这句古人诗句,提笔给他回信。
“哎呀呀,这可是游子思妇的诗呀,你一个闺阁小娘子,什么时候成怨妇了呢……”
门外头忽而冒出轻佻的一句男音,蒹葭采梅无声,早不知道被他打发到哪里玩去了。
听见这句话,门外那双桃花痣配桃花眼,多用来暗送秋波的眉目,立刻鬼祟妖媚地浮现在商音脑海中。
真是见鬼了,她暗骂:独孤小人果然是小人。于是提高了嗓子问:“喂,这是女子闺阁,外男禁入,你爷娘没教过你么!”
“好笑喽,你见过哪个登徒浪子顾忌这些。”独孤默悠闲地倚靠在门廊上,乐滋滋地仰起酒囊一口剑南烧春下肚,“哎,你为什么会被锁起来啊?席宴上迟迟不见你,我还以为你逃婚去了呢。”
“跟你讲你也听不明白,我才不跟你讲。”
“婚事还有几天呀,你还不逃?我知道,就算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你也不会嫁给那个南阳来的刘书生。”
商音婉约笑答:“他是儿时亡父的,如今留孤母坐家中,千里迢迢入蜀来提亲,摊上谁家小娘子不好偏偏是我,月老都不忍叫他空手回去,我既不嫁他,定是要还一个媳妇给他的。”
这话听得独孤默新奇起来:“难不成你要学那獠寇,捋位美人塞进花轿送人去?”
“小人之心!”商音隔着门送他一个白眼,快翻到屋檐去了。
随后,才将采梅与刘斌的故事,以及自己装成宰相千金去试探人家的故事通通于独孤默讲明,准备接新娘回南阳的路上来场新娘移花接木的好事。
反正“新娘移花接木”这种事情父亲坑过她一次,她回报一次也不为过。
“曲丫头,如果你父亲让你自己挑夫婿,你会选谁呀?”当然,他知道自己不是她的答案,她也不会说真话,依然还是戏谑性的找问。
凝望纸上提笔未完的诗句,商音心中隐隐生痛,像是有人拿着细针,将那些诗句一笔不漏地簪刻在自己心上。她想要的夫婿,这一辈子父亲都不会支持了。
独孤默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还是明显察觉到她因某种情绪而迟疑了,七个弹指后才听到她苦涩的回答:“我父亲,不允许我自主择婿。”
“王公太不开明了!喏,你知道我宅里客堂上那扇挂纱缦的小窗户是用来干嘛的么?那是旧主人李林甫为他六个女儿相夫婿用的。旧年李宰相宅邸,侯门子弟往来无数,‘李猫’为他的六个女儿开扇小窗窥瞧门下客,他女儿相中哪位门客就嫁给哪位,多么省事!而我父亲,也一样开明,我两岁的时候起,我父亲就跟我唠叨同一件事,以后我娶谁当媳妇都不关他的事,只要别背着他办喜酒就成了!后来他又说,背着他办喜宴都不是问题,孙子一定要抱回去给他瞧一眼!再后来又说,瞧了孙子还不够,还要瞧一瞧重孙,重重孙,重重重孙……”
隔着一扇门,一挂帘,那个浪荡子挥起手臂谈天阔地,以往的爽朗丝毫不减,仰起酒壶喝得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