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啊——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哀叹。
阿雾抱着膝盖,将下颌轻轻搭在膝头,目光空洞。
“没有人真正喜欢你,继续这么活着,不觉得可悲么?”那个声音轻灵又悠远,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缓缓递进她的心里,更像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蛊惑。
“来,将你的灵魂献给我,让我来帮你结束这一切……”
结束么,那太好了。
她也确实不想再这么痛苦疲惫下去了,少女闭了闭眼睛,声音轻轻的:“那你就来取。”
许多茧丝,就在她决定放弃的那一刹那缠绕绑缚上来,噬梦蛾似乎知道时间不多,因此有在刻意加速这一过程。
再过不久,这个女灵修的身体就将永远属于它了,怎能不让它欣喜若狂。
直到有一只手,击穿了梦境与现实的隔阂,撕碎了梦中的茧丝,将这个少女硬生生地拽出来。
那个少年微微笑着,茧丝遮蔽了阳光,可是黑暗当中少年的两颗红瞳如同燃烧的火种,灼烈得让人无法忽视。这本就是个虚幻的世界,随着阿雾的心情波动,似乎马上就要坍塌。
噬梦蛾哪里肯放弃这么个宿主,即便茧丝被扯断,它自己不断哀嚎,也拼命往阿雾心口处收缩身体和翅膀。
令宵动它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又没入到阿雾身体当中。这是他没办法插手的,除非是阿雾自己能够走出来,才能将其拔除出体外。
阿雾神思恍惚了一阵,只觉头晕。
睁开眼,依旧是和风旭日,山坡上草坪满目的嫩绿色,上面零星地开着很多爬地菊。就连风也温柔干净,稍微减轻了一点她的不舒服。
微微侧目,才注意到身旁坐着一位白衣的少年。
少年与此同时也看着她,桃花眼儿微微上扬,整个人那般朗润漂亮,比许许多多狐族都要来得好看。阿雾有些痴了,忍不住想,约摸传说中的神祇,也就是这少年的模样了……而仔细看看,她总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所以呐呐开口:“你是……?”
“我喜欢你。”他却直接说了出来,声音短促,但是音色好听,如山间泠泠溪水。
以至于阿雾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一番多么莫名其妙又多么羞人的话。
“奇怪……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她难免思绪纷杂,甚至是一脸惶恐地看向他。
“我喜欢你。”可是少年就是这般坦然无畏,他眸色很深,情绪满溢,并不是漫不经心地在说这种话,“所以阿雾,要好好地活着,在某一天,再次遇到我。”
“你到底……”阿雾话都没说完,一阵风来,卷挟着草叶和花瓣,少年的身形也渐渐变得模糊不堪。
他知道自己待不长时间,噬梦蛾似乎被激怒了,它震颤起翅膀来,居然主动封死自己的经脉,以一副要与这少女同归于尽的姿态来威胁他离开。
素尘生平最恨被威胁。
这个事情,其实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这只噬梦蛾似乎过于强大了,而且胃口也很大,似乎不达成目的,誓不罢休。
阿雾这几天以来身体似乎都不对劲,可能这魔物早早地就潜伏在了她的梦境里,顺便掩盖住了魔气,所以才没被人发觉。
“阿雾。”
令宵很不甘心,他收敛笑意,如墨一般浓黑的眉眼那般深邃,可能有太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去说什么好。
阿雾被他看得心里发沉。
少年很面熟,每当看到他,心里总有种很复杂的情绪。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我还在等着你醒来。”
“……”
她什么都说不出,呼吸像是被窒阻了一样,而周围的景色开始扭曲,少女的目光由最初的警惕,到迷茫,再到恐惧与绝望。
她目光缓缓打量着他,浑身颤抖,往后退了两步。
周围的景色开始崩塌,整个秀丽美好的涂山,顿时燃起滔天业火,妖魔们在山中肆意杀戮作恶,狐族的哭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阿雾清澈的瞳孔里映着熊熊的火光,她怔怔流下泪来,而后,仰头看到天空的方向。
一袭白衣凌空,看上去那么圣洁干净,甚至带着几分疏离感的少年,身后却有十万嗜血而生、涂炭六界的魔种。
少年魔神既在她眼前,又在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梦魇里。
包括令宵,他明明立在那里,却也是脊背发凉。那就是他没有错,而且是以魔神的姿态,力量那么强大而纯粹。
“我想起来了。”阿雾低声喃喃。
她的梦一时间杂乱不已。
说这句话时,她的胸口处甚至莫名其妙开了个巨大的口子,里面空洞洞的,心脏已经被摘取掉了,少女一身鲜血淋漓,她抬眼艰难地望向面前的少年,脸上表情痛苦又扭曲。
“求求你,不要杀我——”
她还是什么都没做到,被梦彻底魇住了,噬梦蛾在她身体里头发出低沉又古怪的笑声,没有茧又如何?少女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温床,以心脏为中心,巨大的双翼想要伸展出来,必须要撕裂这具身体,阿雾的眼里彻底没了光芒,自下颌到腰腹,顿时裂开了巨大的口子。
这种境况,便连在外护法的素尘,也都乱了阵脚。
梦与现实终于连接上,阿雾的床榻几乎被血完全浸湿。一只巨大的飞蛾从少女的皮囊里缓慢钻出来,抖了抖湿淋淋的翅膀,发出一声“嗬嗬”的长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