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这么喧嚷热闹,令宵却有点不耐烦,只是来都来了,如今也都是尘埃落定的事情,他还是愿意去当这么个证婚人的。
毕竟,卫迢迢虽然存着私心,但确实在他懵懂的时候,给了他一些难得的温暖。
新人出来的时候,满堂的喝彩声。
令宵也被人指示着坐在堂前位置上,他今日回山,穿的是青崖山弟子的衣裳,坐定之后,发现在一旁的乃是医所的仙长,对方朝他点头示意,他也就微微点头表示敬重。
没过多久,一身红衣的卫迢迢和段青竹也就来到了他跟前。
仪式其实已经简省了许多了,但主婚人的台词冗长,主要讲述二人如何相识相知相爱,令宵听了个七七八八,他面上没什么不悦的神色。
段白竹人品医术都挺好,没什么不满意的。
接下来便是拜天地,外面的宴席已经摆下,足以容纳这百来弟子。
既是拜天地,自然是要下跪的。
而在这之前,令宵不慌不忙的态度逐渐让卫迢迢有些失神,因此没有听到主婚人的指令,还是段白竹在旁轻轻说了声:“跪。”
事到如今,还能后悔么?
卫迢迢一咬牙,曲膝跪下,稍稍低头时她才能看到令宵搭在膝盖上的手的动作,虽然有袖子的掩盖,但并非全无端倪。她现在有了法力,更看得格外分明。
他大概也是察觉到了,手指微微缩了起来。这傀儡术是用来监视阿雾的,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眼下阿雾已经到了主殿,果不其然遇到了薛璟,两个人都是一副故人重逢的喜悦神情,薛璟还有些心疼道:“阿雾,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是吗?”阿雾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她自己确实没发现,可是手感上是骗不了人的,比起之前在青崖山的安逸,这半年她到处跑,虽然斩妖除魔之类的危险事情都不必她冲在前头……可她到底还是憔悴了许多。
“如今这世道离乱,出门在外,要好好保护自己。”薛璟如今对她,也不过是出自于义兄的关心教导,他顿了顿,又问:“阿雾,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可有遇见此前与你结下姻缘契的魔头?”
阿雾一怔,眼帘微垂,过半晌,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缓缓道:“我来便是要同你们说明此事的,我爹呢,他在哪?”
令宵就听到了这些。
因差点被卫迢迢发现,他立刻收手,其实他心里也忍不住忐忑起来,有些迫切地想知道阿雾会同赫连康以及薛璟说什么,会不会告知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那样,寻常灵修,真得能够接受吗?
不一会儿,天地便拜完,女灵修们簇拥着卫迢迢,将她送入到洞房。至于段白竹,在朝医所仙长作了一揖之后,又恭恭敬敬地对令宵道:“请妻弟也入席吧。”
吃完了这顿饭,拍拍屁股走人,也就差不多了。
令宵没有拒绝,他现在脾气被磨得还可以。一方面坐在了上席,一方面又再度驱使起傀儡术,继续探听阿雾在主殿的情况。
那么多的菜肴,他只心不在焉地动了几筷子,而其余弟子早就饿了,立刻大快朵颐,跟抢一样光了许多盘子。青崖山伙食算不上好,尤其现在连采买都变成了难事……难得段白竹肯花钱,还弄了许多肉菜。
段白竹作为新郎官,要一桌一桌地敬酒。
此前,酒是未来得及上桌的,所以段白竹身后还跟着两个专门提酒的青年,一桌桌地添满。
“不是我不让诸位尽兴,只是毕竟还在门中,喝高只怕会兴起事端。”段白竹一副愧疚神色,“这杯薄酒,白竹先干为敬,感谢各位同门能够捧场。”
其实他所说的,大家也都能理解,也就纷纷应和着他的动作,举杯一饮而尽。
到令宵这里,是最后一桌。
令宵在外的名头是阿雾的弟子,而阿雾如今被素尘点走,多少也算个小仙官,因此令宵的身份在同门眼中也水涨船高,加之他又是新娘的弟弟,自然很受瞩目。
令宵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场面,直到段白竹到了他跟前。
一身红色喜服的青年因饮过了不少酒,面色微微发红,素来清隽的一个人,如今眉目也有些张扬了,甚至是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较量的心思,来打量着令宵。
他身后的青年见状上前,将令宵手里的空杯斟满。
“妻弟,请。”段白竹的声音却还是温厚的,就像家中的长辈,同样不失亲昵。
令宵拿过那小小酒盏,垂眸看着澄澈的酒液,晃荡的涟漪中,揉碎了他的一方眉眼。
他缓缓抬起酒杯,杯沿沾了沾嘴唇。段白竹静静地凝视着他,令宵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手指微松,故意令那杯盏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原本去监视阿雾的那枚傀儡在几里之外消失得无影无踪,上面附着的魔魂此刻也都立刻回来了,随着杯盏碎裂,周也万马齐喑,一时寂静得可怕。
这么些前来贺婚的弟子一个个端正地坐在位子上,莫说寒暄,几乎就连眼珠都失去了聚焦,一看就是被摄了心魂。
酒食里有什么,似乎都不用言说。
段白竹突兀地大笑起来,声音怪异极了,像吞下了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了嗓子,混进去了风声。
令宵眉头微锁,沉声道:“我不想在此开杀戒,识相的话,就赶紧滚开。”
他不关心段白竹是谁,也根本不畏惧对方。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圈套,尽管对方已经将气息掩盖得很好了,只是索性将计就计,看看对方到底要干什么。
就连卫迢迢的背叛,他也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