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衣裳,重梳妆。这位老太太本就注意形象,此时更是十二分的忙乱。
她一忙,可谓是全家都忙。
邵氏见婆婆总算肯高兴,心里先对袁亲家太太念了句感谢。她又要忙掌珠,又要忙婆母,把她忙得气喘吁吁。
安老太太还要白眼她:“别站我这里,赶快跟着花轿走,去那侯府里!”
当女婿的说好话最在行,早许给岳母同住。对韩世拓来说,同住有什么麻烦?又不要他张罗吃又不要他张罗喝,不过就是找间屋子住下,就是收拾他也不上前,他当然答应得响亮。
而邵氏呢,盼的就是和女儿女婿同过,想侯府里还能少这一碗饭,也早就若有若无的在家里说过。掌珠提前搬大家什嫁妆那天,安老太太早骂过:“把你的东西也收拾了,早去了吧!”
自己个儿,倒清静!
老太太回房中,就这样的骂。
张氏也慌乱,宝珠过得这样的好,袁家就再没有一个亲族要娶亲不成?除了是绝户人家,否则总有亲戚,有亲戚就有孩子,有孩子就会长大,能长大就要娶亲。
她把玉珠打扮得若神仙妃子,把好看的衣裳首饰全挂身上。
玉珠嘟囔:“君子安贫,”却无可奈何。
除了掌珠外,全家人都出迎。一干子打扮得美丽的女眷们全站门上,让对面的邻居们见到也伸头,太子殿下又要亲身过来?
别人可不猜太子殿下为的是别人,全认为安家和太子殿下有瓜葛。于是邻居们家门上,也出来几个人候着,若是殿下过来,也就可以见见。
袁母的车过来,就见到一堆的人堵在街上,袁母和宝珠皆笑:“亲戚们倒先到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一回事情。
……
“亲家,我想请你来坐坐,又听宝珠说你爱清静,就不敢去请了,如今看来,倒是我的错。”安老太太热烈的招呼着。
张氏撇嘴,对二嫂母女那样的冷淡,转过脸儿又这样的热情,老太太的招数,真是终生也学不全。
就同女儿咬耳朵:“看到没,你要不嫁个好的,祖母也这样对你!”
玉珠明知母亲话意,也故意笑靥如花:“祖母这样对我,还有不好的吗?”手臂上让拧了一下,张氏悄骂:“又气我,你明明听得懂!”
见老太太寒暄刚过,总算是个空当,忙带着玉珠上去。玉珠冷眼旁观,母亲刚才还冷脸对自己,此时也是一样的面上有花般的笑:“亲家太太好,亲家太太您的风采啊,可是我从没有见过的。”
又让玉珠上前请安。
玉珠暗中嘀咕,自己还不是一样?还说祖母势利。
这一牵涉到儿女们亲事,长辈们怎么就没个正常人呢?但是乖乖上前请安。袁母赞不绝口,拔下自己发上的玉簪子给了玉珠,张氏见到价值不少,就更加的堆出笑容,恨不能即刻就大喝一声:“家里还有什么人,可还能寻个女婿吗?”
可怜天下……为人父母之心。
玉珠见母亲笑容快比沟回深,但眸子放光急迫,就知道她所想的,悄悄同宝珠撇嘴,看看,你走了以后,我们家的长辈也没有大长进过。
宝珠前后服侍婆婆,不敢过来和玉珠说话,但收到暗示,眨动眼眸回之一笑。
女眷们见礼,就足够热闹。而后面,又添出人来增加热闹。
“哟,老太太,我们又见到了。”一个尖而透着薄诮的话语,如钢针般,穿透雪花和人声,直冲进老太太耳朵里。
大家回身看时,却见邻居们早已散去,因见不是太子前来。而又多出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眸光精括括的妇人,乌发梳得纹丝儿不乱,头油是抹了又抹,这雪一下,全冻住,只见油光光。
她尖挺鼻子,薄嘴唇儿,却是久违的故人,余夫人。
余伯南,在她旁边含笑。
安老太太一愣,随即打起笑容:“原来是余夫人,你也上京了?却好却好。”余夫人手拎一张红纸上前,不顾从轿子里出来冻得打哆嗦,亲自一字一字的念给安老太太听:“您看,这是捷报贵府学子余伯南高中,二甲第五十六名,老太太啊,我家伯南高中了,高中了您看到了没有!”
余夫人一开心,就要张狂。
张氏翻翻眼睛,怎地还是以前那样的疯劲儿?张氏守寡肯居冷清的人,以前也就看不上余夫人的诸般得色。
都不是多值得得意的事情!
宝珠虽没有多的腹诽,却生出怕婆婆笑话的意思。又有余家曾求亲被拒,余夫人气不过在外面是说过不中听的话,冯家的姑娘们当笑话说给宝珠听时,她们见面不多,已过了一两个月。如今自家婆婆和余夫人同在一处相比,不管是风姿仪态见人的客气大方,余夫人都让比下去。
而她一让比下去后,由嫉妒由眼红,只怕又生出一堆的话。
宝珠不愿意让婆婆不快,就搀扶她道:“母亲,外面雪大,祖母又来了客人,我们先进去吧。”袁母如别人所看的,是个爱静的人。
她自小受到的教养好,热闹虽也行,但安家有客人上门,自己又不认得不能帮忙待客,还是先进去免得老太太招呼不过来。就扶着宝珠手,打算往里走。
身后一句话破空而来,可见声浪威力不小,把宝珠去势止住。
余夫人尖声:“这不是四姑娘吗?怎么见到我反倒要走!”
婆媳无奈,只能停下。宝珠心中埋怨,难道你这就要离开?进去坐下慢慢再见礼不迟,你大门上嚷嚷什么。
心中腾地升起和表凶的夫妻笑话,表凶取笑:“你眼中就只见到过县令家,”现在想想果然是这样的,这县令夫人果然很是一般。
婆媳转身,安老太太甚为得意地道:“来来,我来为你们介绍,这是我们小城中住的邻居,余县令夫人。”
袁母颔首。
余夫人却是一眸不客气的打在袁母面上,耳边安老太太正在道:“这是我的亲家,四丫头的婆婆。”
“啊!”余夫人尖叫,所有人吓了一跳。
安老太太怒气上来,笑得就有些勉强。
“四姑娘你成亲了?”
宝珠无语,我是妇人打扮好不好?你来了以后,除了炫耀你儿子高中,还能看到别的吗?
再看余夫人,已不自在起来。
大雪有风,袁母身段儿本姣好,紫衣行风,又气质出群,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得自身无处不拙俗。
余夫人呢,看似表面精明厉害无比,但相行之下,神色无礼,又因是来炫耀的面有倨傲,又见到不要自己儿子的宝珠婆婆把自己压得无可抬头,就生出愤慨来。
“你好啊,四姑娘可是凤凰不落无宝之地,她呀千挑万选的总算找到婆家,但不知府上是什么官职,总是能趁四姑娘的愿……”
安家的人全皱起眉头。
袁母不卑不亢,含蓄以对:“小儿还没入仕。”
“哦呵呵呵,”余夫人笑得人人身上发麻,她还装模作样的掩着个口:“这都成亲应是大人,难道还没应试过?今科我儿子倒中了,您瞅瞅,二甲呢,算高中了,”
旁边余伯南早急了:“母亲,母亲,”唤个不停。
而安老太太明显是胸口起伏,气得快要发作。
这不是在小城里,也不须再敬父母官。在京里事事如意,除了掌珠的亲事以外。老太太上有胞兄,下有好孙婿,又有若干的亲戚,这脾气更不须拿捏。
若不是看在袁母一直荣辱不惊的面容上,安老太太早就不忍。
张氏也恼怒,这不是让袁家看轻我们。
而玉珠呢,此时子曰无用,子曰不能对女流氓。就寻思着到处看……这一看,玉珠尖声:“姨太太表姑娘,你们来了。”
“唰!”
余夫人转头,打眼一看,就差气炸肺腑。这不正是方氏母女?
她心头瞬间闪过无数场景……
我儿子中了举,把方氏母女打倒在地,再踏上无数只脚,只打得她叫苦不迭……
“腾腾!”
余夫人杀气腾腾走向方姨妈,而手提着几色礼物的方姨妈也原地冷笑,用手捋着发丝,那样子极似女天神怒气勃发,颇有大战一触即发的味道!
宝珠苦笑,这下子真的要让婆婆看足笑话,而余夫人这张嘴,搞不好还要弄得表凶旧事重提,宝珠重发一回誓。
她忙扶婆婆:“我们进去吧。”
外面就要轰轰隆隆,震惊街坊的天雷动地火。
唉,今天姐姐成亲,这人竟然丢到家!
袁母也早出不对,也正推宝珠:“我们进去。”这余夫人是什么人,莫不是女夜叉?婆媳带着要拔腿开溜状,而张氏正在埋怨玉珠:“你就看到,也不该乱叫!”
玉珠后悔不迭:“我就想这就可以转开她视线不是?”
余夫人遇上方氏……这不用再看,只想就可以过瘾。
那边,两个夜叉大会合。
余夫人站开三步,正撸袖子:“方姨太太,嗯?”
“原来是你!”方姨妈还击:“我当夜猫子进宅,在这里跳!”
“你!”
“怎么样!”
就是方明珠也挺起身子,回想自己受到余夫人许多折磨,大有今天我为母亲撑腰,再母女同心找回此债。
安老太太再顾不得她心心念念的袁亲家还在这里,断喝一声:“今天我家办喜事,我看谁敢!”
可惜,天雷打开,地火引动之时,余伯南都劝不下来,何况是一老太太?
风萧萧兮,大雪飘。寒冻之中怒气狂躁暴发等等齐集……
救兵就在此时到了!
雪地中清一色的快马蹄响,衬上三分厚的雪地,让人不禁心头打颤,这地还能快马吗?不怕摔着你再摔到马?
余夫人和方姨妈也禁不住让吸引去看。
见这一行人十分的精神,全是颜色好的锦衣,有黄有蓝有青还有几件微红色。他们手中马鞭子全是新的,挥动起来,鞭杆子上铜亮得若金子,一起一伏间,煞是好看。
再看容貌,又全是清俊和端正的,好似雪地里一排青松,爽眼得令人吃惊。
这吃惊的人,自然是余夫人和方姨妈。
余夫人的惊,是这就是京中的王孙公子吗?果然气势不凡。
方姨妈一面吃惊于他们的气派,一面吃惊的是来的人她认得。这个人一到,方姨妈顿时如冲气人放了气,即刻泄气沮丧。
有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宝珠那凶女婿。
安老太太是松口气,她的好孙婿到了。
见袁训等人,整齐划一的在府前下马。不能说没看到有两个剑拔弩张的妇人对峙,而是先没理论。
他对安老太太一揖,又对母亲一揖,旋即有了怒容,斥责宝珠:“风这么大,怎么让祖母和母亲婶娘全门外站着!就迎亲戚,你难道不会!”
宝珠扁扁嘴垂头。
袁母含笑斥责儿子:“亲家老太太是迎我才出来的,你来得这么晚,休要乱说!”宝珠喜笑颜开。
袁训陪笑:“我当差呢,这不是才请过假过来,又往文章侯府上去看过,怕他们办得不好得看看才放心。”袁母转而喜欢:“这就对了。你来得正好,有客呢,你处置吧。”说过扯上宝珠,招呼老太太和张氏邵氏:“让这孩子说着了,风大,我们进去吧。”
安老太太扬眉吐气,正眼也不看余夫人。不是我不殷勤招待,而是你这是上门报喜的吗?乍一看像上门闹事。
就是邵氏也不理会,心想我女儿成亲,你们真是岂有此理!
大家说笑着进去。
余夫人怔住!
她从袁训举动上,看出他就是宝珠女婿。时隔大半年,她早把见过的袁训忘记,只觉得这少年好生俊美,又好生霸道,来到不管客人,就把自家的主人先撵进去。
正要说两句,见那个少年扬声:“去个人,看看钟氏兄弟怎么回事?新封的世子送亲,难道还委屈他!抬举他呢!让钟大快马过来,亲戚们就要上门,他们不早来招待,也是准备中午来吃酒的吗?”
话音刚落,街口就出现南安侯爷和钟氏兄弟父子们的身影。钟大得了世子,钟二老爷精神大振。见北风送来袁训的话,就抚须而笑:“侄女婿,你好生的不客气呐,我们这不是候着全家人一起出门,这才来得晚。”
真的论起来,这也是早饭才过只一个更次。
在他们马后,是女眷们的车轿。
三位太太加上姑娘们,又有侍候人的车轿,足的有十几辆。
别说余夫人傻住眼,就是方氏母女也吓得往后面躲避。
也得这一群人过来,才把这天雷地火给压住。
余夫人悄声问儿子:“这是些什么人?”
余伯南苦笑:“这是南安侯府的人!母亲我们是来报喜是来贺喜的,您可不要惹事儿让人笑话才好。”
余夫人还不服:“笑话什么!我家的逃妾我倒不能说句话了!”
“说吧说吧,说得全京里人都知道,我这官也当不成,干脆随你回家!”余伯南赌气。余夫人呆了一呆,这才有些害怕,看看来的人皆是鲜衣,再看看儿子年少也不差,就道:“是吗?”这才有几分偃旗息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