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头戏在吃饭结束,大家移步往隔壁的小厅里说话时。大箱子送来,老国公夫人和谢氏石氏一样,胸口似有灯花爆开般的喜悦。他们分了东西,又袖起信,回去的路上不觉秋风寒。
老国公回来在二更后,见烛光明亮,老国公夫人倚着枕头,对着手中信几不错眼睛。
“你看了几遍?”老国公问道。
“不多不多,从一更后我回房,就一直在看,不过十来遍吧。”老国公夫人说着话,只往丈夫身上看了一眼,一眼见到他已换过家常衣裳,有香脂味道,知道梳洗过,第二眼就安心的继续去看信。
这不是她怠慢老国公,是老国公回来的晚。他也说过,不要老国公夫人干坐等着,让丫头侍候一回梳洗。
老国公坐到床沿儿上,他也着急这就看看儿子走到哪里,但他沉得住气,笑着先扫扫信的背面,透亮中的字迹先解解馋。
老国公夫人想了起来,不但把信送给丈夫:“你来看。”又指这个房里的条几:“趁你还没上床,请看一眼,这些是送回去的。小十的东西,给宫姨娘她们分分,让她们知道你没忘记她们。曾孙们的东西,她们是曾祖母姨娘,也有份儿,一并分些回乡。”
老国公微笑,没怎么注目。说着:“你分的挺好。”一面上了床把儿子的信看起来。
自进京后,逢年节给宫姨娘等送东西,都是由老国公夫人张罗。今天么,老国公也不会过问。
他的心,在儿子的信上。
“呵呵,不错嘛,当上扬州铺子掌柜。”老国公也乐了。
“是啊,你看到了不是。我对宝珠说,明儿进宫对咱们家的娘娘谢恩,不谢哪能成。你再往下看,白白到手一间铺子呢,到手,就有人抢着出租,就能收租钱了。”老国公夫人笑盈盈。
“这是抢手铺子,扬州的官员不是拿进了京,抓了十几个富商,据说富成什么德性,每人愿拿几百万两平息这事,买自己性命。”老国公不在京里当官,但常和胖队长在一起,不从袁训父子那里知道,也消息来源多。
老国公夫人惊恐的瞪大眼睛,几百万两对国公夫人也觉得是个大数目:“要是家有爵位,倾家荡产掏得出来我不奇怪,好似没有见识似的。但是,商人每家掏得出来,这…。是怎么挣来的?”
“这是会挣钱的商人。”老国公继续看信,回答的跟没有回答一样。
“那,让他们买命吗?”老国公夫人想想人命,有了女眷式的关切。
“你猜。”老国公眼睛在信中移不开,依然敷衍。
老国公夫人颦起眉头:“这犯国法的事儿,也能用钱干涉吗?”
这个回答,让老国公有了暂时放会儿信的心情,对妻子一笑:“所以,这就体现出咱们寿姐儿许的好,皇上比你精明呐。”
“怎么,钱可以买命?”老国公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可以买全部的人命,但是有几人重新盘查。据说经商有手段,白手起家也只不过几年就得。走得了南,闯得了北,这样的商人不管放在哪个城里都能繁荣,皇上舍不得杀啊。”老国公又去看信,丢下一句:“这才是为民的好皇上,国库里不会穷。”
他把信看完,又看小小龙氏兄弟写的信时,见到妻子呆坐不变。
“你又不通在哪里?对你明说了吧,身上背人命的,多少钱也不行。身上没背人命的,重新查后,又确实是有能耐,才允许他们买命,但是,几百万两只怕不行。”老国公认为皇帝英明,乐的拿信的手有了抖动。
老国公夫人刚松一口气:“杀了人自然不能放宽,”却又提上心:“几百万两的钱还不能买命吗?那要多少?”
“这个数。”老国公凌空比划下。
鬼画符似的,但老国公夫人看懂,惊呼道:“拿得出来吗?”
“所以去盘查啊,查查家底子,再定个数目。拿得出来的就给现银。拿不出来的打欠条。”
老国公夫人愣住:“打欠条?”
老国公笑得有几分狡猾:“你算这个家里知道早的人,这一条是我进谏。我对胖队长说过,本来送个功劳给他。这个好孩子,哪是抢功劳的人呢,”
老国公夫人忍俊不禁,这话好生滑稽。作为亲戚,胖队长的名头儿哪能不知道。而她自从和袁训一家团聚晚饭,听到不止一回借着说萧智而说到胖队长头上,执璞和小六说怎么怎么爱抢功,如今智哥越来越随胖队长这样的话。
老国公说从不抢,老国公夫人只能没忍住笑一下,就用帕子掩面,接着窃笑。
老国公也跟着笑,但笑过继续吹捧胖队长,他实在是太喜欢胖队长这个孩子,在国公嘴里就不时的“正正名”。
有用也好,没有用也好,表达的是国公对胖队长的喜爱。
“胖队长不抢我的功,他听过说好,带上我,我们进宫去了,寿姐儿听过说好,当即把皇上请来,皇上也说好,虽说吃过晚饭进的宫,也赐了一壶酒和宫宴,我和胖队长一家分了半壶,又吃一顿这才回来。”
虽已漱过口,但老国公品品,口中似乎还有香:“御酒不错,我喝了皇上赐的,把家里赏下来的省给阿训父子们喝。”
听完了,老国公夫人反没有了笑,对丈夫有了正色:“行贿的富商,借你的上谏留下来命,你这是给侯爷找麻烦吧?给璞哥国公找了麻烦吧?别人不说你,会说侯爷和永国公收了礼。”
“你都不知道我说什么,就有这么一通话出来。”老国公埋怨。
老国公夫人忙道:“那你请说,别让我多心急。侯爷可是带着福禄寿、一位郡王,一位国公,一位侯世子把你接进京,你可不许添事情。”
老国公先得意:“岂止呢,还有王世子,战哥不是吗?胖队长也是,还有两位老王爷把我接进京。”
“再说下去还有皇上呢。快别说了,说正事,你上谏的是什么?这些送钱的最恨人,你旧年也说过,多少官员让他们的钱葬送。”
老国公笑的很得意:“我说啊,哪里穷,就让这有能耐的商人往哪里去。”
老国公夫人张大眼睛。
“你也还记得吧,边城就出来过这样的人。那小山洼子里,出一个会用羊毛制东西的能人。结果呢,一片穷山沟成了金窝窝。他需要人手,需要更多的羊毛。把方圆几百里全带的有了出息。我这主意怎么样?”老国公觉得自己可以得意更上数层楼。
肩膀上,让老国公夫人忘形的一拍,她失声地笑:“这是好法子啊,皇上说了许他们去哪里吗?先往咱们那里去吧。穷地方,可有的是。”
“你这就懂了是不是?”老国公大笑:“看看,你不认为我添麻烦了吧。我还不老呢,我有话,不和阿训商议过,也会和璞哥、小六商议,再不就问过胖队长,我才上谏。我是来养老的,要么添光,要么也不能损伤,我记在心里。”
老国公夫人为丈夫笑得合不拢嘴:“是是,是我想错,你别往心里去,你这个上谏好,那些没欠人命的商人应该留下,他们出好些钱入国库不说,放到穷地方十年八年,又能挣好些,可死不得。”
“朝中有能人,轮不到我呈这主张。但是呢,功要抢啊,我先想到,我能先说,我就得先说。要对得起儿子孙子跟着出游的恩遇。”
老国公手中是曾孙子们——小小龙氏兄弟的信,小十的信已放下来。他另一只手点上去:“你儿子的信你看明白没有?”
又摇摇手中的信:“孙子的信,你又看了几遍?他们得的那铺子,就是把扬州一批官员和商人们送到京里受审的那铺面。”
“啊?不会吧。”信里没有写明这个,只得了铺面多么的欢喜。老国公夫人又一回吃惊。
老国公把小十的信塞给她:“你再细细看一回,我都看出来了。铺子当天到手,当天就有人抢着要租,这是何等繁华的铺面,这就是那抢手而致使官员落马的地方。”
“这得多少钱一间?”老国公夫人结结巴巴。
老国公拧拧眉头盘算着:“只怕一寸地面一寸金。”他感慨不已:“小十和曾孙们加起来能有一间,这就是莫大的恩遇。但是你看,他们每人一间,这沾光不少。我能有让国库增添的话,我能不说吗?”
“你说的对,你说的好。”老国公夫人喜极而泣:“以后这样的话你多多的说,幸好还有国公在,是我们娘儿们的主心骨儿。”
老国公笑着哼了两声,悠然的来看曾孙们的信:“他们路上玩的好,钱还是从国库里出啊。太湖的螃蟹,味道美啊。”
信上写的有,他们离开扬州前往苏州。
老国公夫人打趣:“您也别眼红,运河方便,太湖的螃蟹家里早运来,您也有得吃。”
“我吃的已离开太湖水多少里路。他们呢,到了苏州住下来,就近慢慢的吃。”老国公眯起眼,仿佛这样能看得更仔细,其实呢,是有点儿眼红作怪。
老国公夫人见到,拔下金簪子,把烛光剔了剔亮。
……
早在两个时辰以前,苏州的一处宅院里,新搬进来的一行人沐浴过,换了衣裳,在假山秀巧,菊花满阶的廊下安下席面。
中秋以前,多披一件夹衣裳,垫子不用太厚,廊下木板上足可以席地而坐。
还没有摆上菜,只一双箸,一副碗碟,再就是秋天的干果子,就地刚采买的几样上好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