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二哥,萧二大人对我说你们要到,我还不敢相信。真的是你们,真的是……”
文章老侯乐呵呵:“四弟,你不曾收到京里的信吗?”
韩四老爷抽抽泣泣:“收到,就是,就是不敢相信。”
韩二老爷有意岔开他的难过,问道:“四弟,你在这里进项好不好?”韩四老爷有点儿回神:“好,二哥你是后悔当初没来吗?我可以送你点儿钱…。”
肩膀让拍动着,二老爷和文章老侯放声而笑。二老爷道:“我只会比你好啊。”就此想到,二老爷对文章老侯有了感叹:“大哥你看,当年要不是我把这官儿让给四弟,跟着你出来游玩的,只怕就成了四弟吧?”
老侯乐不可支:“差不多如此,老二,你这一让,让出这三年的游玩,要我说,你占了大便宜。”
四老爷能听懂的时候,目瞪口呆,握住他们的手:“真的吗?真的你们去玩了。邸报上不是假的?”
“邸报还能有假吗?四弟,你这官儿当的,呆了不成?”二老爷取笑他。
四老爷还真的呆头呆脑:“真的去玩了天南海********正经跑来打醒他:“四祖父,见见这是胖孩子。”文章老侯兄弟堆上笑,说着四弟快见礼,四老爷见一个孩子又肥又白,脑袋上扣着大帽子,看上去有别人两个脑袋大。他似模似样拱小手:“久仰久仰。”
让开一步,又上来一个孩子,也胖,没有刚才那个肥,眸子深若星空,生得极中看。
韩正经小手一招:“这是好孩子,这是我家四祖父。”
好孩子拱手:“久仰久仰。”这是刚学来的,用的都很开心。
最后是小红过来:“久仰久仰。”四个人跑开。
见到这四个孩子,韩四老爷似从迷雾中惊醒,舌头啧着,但是信了:“竟然是真的,我就不信,我想袁家去玩,带上你们多费钱,费事,又费心思。”
文章老侯兄弟异口同声:“这是沾正经的光。”随后,把四老爷往没有人的地方带一带。四老爷以为兄弟经年不见,说私房话,笑嘻嘻跟过去。
“四弟,”老侯换上郑重面容:“你得答应我,以后你在任上不许违法,不许乱纪,不许乱吃酒,不许拿不该的钱。”
二老爷猛点头。
四老爷糊涂了:“大哥二哥,驿站里不过明路的钱多着呢,这是要我不干了?”
“不是!是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在名声上面耽误正经,妨碍正经,都得落个好名声!”文章老侯兄弟把面色阴沉,表示他们说的很认真。
韩四老爷答应了,但还不算懂的透彻。
……
当天太子一行下榻陈留郡王府,郡王府门平时也热闹,但不如今天空前的车水马龙。
不管客人有多想和太子等人亲近,主人也会妥善考虑,给太子一行休息的钟点。
下午时分,宝珠不再会客人,带着孩子们来到一处小院。她没有指着小院玲珑之处,也不是让他们来看梅花上的雪。而是进房,给他们看一张还不算旧的小木床。
“寿姐儿,这张就是你的小床。你呀,在京里要把弟弟的床搬走,那两张本不是你的。”宝珠总算等到取笑女儿这一句话的时候,笑得半弯下腰。
加寿才不会脸红,而是忽闪着眼睛惊喜:“哎呀,这张是我睡的第一张床?”
“正是呢,这间屋子,是寿星下凡的地方。特特的,他们把你不睡的床放在这里。方便你一下子看得干净。”宝珠又打趣女儿一句。
加寿仰起面庞四下里打量,像是从屋角到地面都值得细细鉴赏。毕竟,这是她出生以后,头一眼看到的地方。
而跟风的,元皓仰起面庞四下里打量,装模作样颇有模有样。
韩正经仰面,好孩子仰面,萧战对加福窃笑:“看看他们又上来了,真是的,这是名胜还是古迹?”
执瑜执璞却气白了面庞,在这里和加寿算一回帐:“好呀,原来还抢过我们的床,老实说,我们小的时候,你还做下什么?”
加寿翘起鼻子:“你们小的时候,分吃我的东西,分我的玩具,倒是你们做下什么才是。居然还来说我。”
“母亲刚说的,你跟我们抢床。”
加寿撇嘴不认错:“你们怎么知道京里那床,不是我睡过的?我是大姐哟,你们用的东西以前全是我的!”
萧战火了,走上来:“今年加福戴的花儿,也是你去年的吗!”
“是哟是哟。”表弟又来当表哥的克星,眨巴眼睛帮腔。
三个表哥,执瑜执璞、萧战一起鄙夷:“马屁精。”
……
袁训归心如箭,只想早早见到舅父。萧瞻峻虽有挽留之意,他们也只住上一夜。第二天,陈留郡王陪同一行人前往大同。
沿途已做准备,再偏僻的地面也看得出来洒扫过,有些地方新黄土明显人为。
太子轻叹:“我说了原样最好,劳民伤财大可不必。”张大学士在他的马后,话虽淡,让风卷得一字不少听到,大学士提醒道:“殿下,这是敬重太后。”
太子一想果然如此,对后面处处官府的迎接就没再说话。
消息早就到大同,全城都忙个不停。龙怀城快要脚不沾地,怕出差错,件件亲自查看。
从每个城角的整洁,到城外小镇的道路通畅,一一过目一遍,回家后是太子到达的头天晚上。
他已经两眼熬的赤红,但还是不肯休息,叫上哥哥们,把家里又看了一遍。摆放果品这等归女眷的事情,也挑了又挑。
回房已是深夜,又问妻子:“适才经过王爷住的客居,听到他长吁短叹,是招待上你怠慢了吗?”
国公夫人也是不解:“怎么敢呢?早几天我就说过,王爷有心事,你当时没听进去。”
龙怀城奇怪:“他总算见到儿子,他烦什么?”
国公夫人说着那谁会知道原因,见丈夫满面疲倦,劝他赶紧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呢。”
龙怀城抚着忙到滚烫的额头:“不急不急,等我再想想,千古难遇的好事情到咱们家,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他这样一说,国公夫人又喜欢上了,笑容春江泛滥似的,不由自主的从嘴角眼角往外面冒出。笑声格格又起:“是啊是啊,父亲今天还在说,从有国公府开始,这是头一回。”
……
老国公的房里,他们也没有睡。老国公大睁着眼睛,笑上一下,收回,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老国公夫人对着烛光走神,想到了收回来,过上一会儿,又走了神。她眼前看到的,只有一张芙蓉脸面,曾在闺中的袁夫人。
要到京里去了,她神思恍然。
……
北风在清晨的时候依然最冷,但吹不去的是余府尹因期待而火热的心。
大同官员也迎出城外,女眷也在这里。余夫人杜氏坐在轿子里,不时看到丈夫无端发呆,对着官道尽头展露神魂不在的笑,杜氏就又嫉妒又难过的嗤笑一声。
这是哪里跑出来的情种?真是难得。多少年过去了,还想着人家?杜氏酸溜溜,心想等下要多看一眼,看看旧情重逢是什么局面。
官道上鼓乐声遥遥传来时,所有人精神一振,杜氏飞快地只给了丈夫一眼,随后她的眼睛就停留在仪仗上再也收不回来。
她没怎么见过正式仪仗,在京里住的时候按说总有遇上,但长在闺中,眼前的这番盛景只在今天深刻的见到。
……
摇摇曳曳的旗帜,威仪如平地而起的龙卷风。黄旗、青旗、赤旗、黑旗、白旗下面,各有执弓弩的军士威武雄壮。引导的人里,执伞,执瓜,执扇……引出后面马上神情饱满的青年。
这就是皇家风范,让人眩目不已,又不敢仰视。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促使以梁山王为首,郡王们、官员们…。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们,在雪地匍伏拜下。
无数声山呼,汇成一道洪流:“臣等拜见太子千岁,千千岁!”
龙家兄弟的心最为激荡,每个人面上流下热泪。因为他们眼尖和过于迫切的心情,居然透过太子繁琐的仪仗看到后面。那后面一样有班剑、立瓜、卧瓜等,红彩画云凤伞也隐隐可见。
那是寿姐儿。龙家兄弟泪流的就更凶,这伞是公主仪仗,只能是加寿的。
太子命起,梁山王请殿下入城,按圣旨上写的,前往辅国公府。太子客气的请王爷和郡王们同行,龙怀城身为主人跟去,余下的龙家兄弟及官员等人静候,下面过来的果然是加寿仪仗。
太子妃在拉萨已露脸面,太子不许她坐在马车里。大红宫衣大红雪衣的加寿,头戴凤冠,金绣鸾凤衣,织金云霞文,神采弈弈,气势已出,女官带马,缓步而行。
在经过众人跪伏面前,对女官示意。女官命起。又命龙二龙三龙六龙七四将军,和没有官职的龙四公子进前。
五个人热泪止不住,在大家的艳羡神情中端庄而起,对着加寿躬下身来。
“舅祖父可好?”加寿殷殷地先行问候,又问伯父们身体可好,小十叔叔可好。
“好。”五个人已忘却怎么回话,只回这一个字,就紧紧闭上嘴,不然怕眼泪流到口中。
城外风雪到,加寿不能由着性子表示她的孝敬,而把别人一起晾在这里。当下即命进城,龙氏兄弟和官员们恭送而去。
杜氏这会儿恭敬的心还来不及,诽谤丈夫的心也就下去。
官员们还不能进去,他们还没有接完人呢。加寿进城以后,后面两面大旗迎风招展,两面都是赫赫名声。一面梁山王府,一面镇南王府。梁山王府旗下三个主人,梁山老王腰板儿挺直,带着一对少年男女在左右。
不用说,一个是萧战,一个是加福。
萧战手中还有一面旗子,小王爷亲手举着,裹在他家大旗的后面。大家一看,上面写着:正宗袁二,只此一家。
众人尽皆愕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再看后面,仿佛有些明了。后面一行人,为首的春风满面好个容貌,雪白的脸儿,直条条的鼻梁,眸光犀利一如在军中之时,正是本地长大的忠毅侯。
和侯爷并进的,是华丽的大轿。认得的人恍然大悟,这轿子是国夫人的制,这一位是与国夫人同例的忠毅侯夫人。
如果是加寿姑娘是全国第一人,定亲后就养在宫里,没过多久,她的爹上金殿退婚,结局是为女儿争来每个月的份例银子,更养在宫里出不来。以后,又因为“莫须有”的闲言而位同公主。她的母亲侯夫人也是全国第一人。
这是一个听到过的人都感动的故事,忠毅侯原本应该袭爵永国公,但他不愿意和舅父辅国公并肩,辞去永国公,改为忠毅侯。但侯夫人安氏不改,享国夫人制。此时她的大轿,就成国夫人的轿子。
在这个轿子上面,一面大旗威风不减两家王府,上书:袁二。
前面小王爷手中的正宗袁二的由来,也就可以解开。
有人在心里暗笑,这是跟岳母争风吗?但往后再一看,嘴角抽抽的忍俊不禁。
过去的太子仪仗,公主仪仗,都逼视八方的感觉。国夫人的轿也精美可看。而这后面的一堆旗子……兴许有人认为这叫更中看。
花花绿绿的小旗帜,胖头胖脑的小孩子。四匹小马上,各有肥白、清秀、美貌和俏丽的人儿,又有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两个人。五面旗子,一面“元皓二爷在此”,一面“正经爷”,一面“好孩子”,一面“小红二爷”,一面“六二爷,看过来这是六二爷”。周边画着不知是怪鸟学是异兽,有通红的,也有碧绿的,看上去整一个群魔乱舞,外加十方鬼殿。
袁训下马和龙氏兄弟见礼,今天是冠服,不用装扮也压余大人一头,对余大人笑容可掬不曾失礼。余大人精神抖擞也压不过侯爷,倒他黯然神伤。
很想宝珠下来见见,余伯南对大轿流连。袁训见到,把他视线带到十方鬼殿那里去,顺势用自己身子挡住宝珠大轿,再对关安摆个手势,关安会意请夫人大轿进城。
余伯南不死心踮一踮脚尖,袁训又挡一挡他,以手指着:“哈哈,看看他们吧,全是能干人儿。”
能干人儿乐起来。元皓得意非凡的摇晃旗子:“舅舅,看我看我的,六表哥帮我画了灵芝,比他的多个灵芝。”
余伯南眯眼瞅着,不能确定那是灵芝还是大圆烧饼。韩正经又叫起来:“姨丈,看我的也不差。”把旗子晃几晃。这情景可笑极了,文章老侯兄弟却面上乐开了花,觉得正经这进城方式体面光辉。
“爹爹,念一念我的,”小六嚷嚷。没有坐在母亲轿子上和父亲马上,六二爷也觉得自己威风不弱别人。
龙六凑趣,一提中气:“六二爷,看过来这是六二爷,哈哈,你好啊,六二爷。”
“六伯父好,伯父们好。”六二爷把旗帜交给苏似玉,在马上欠身行礼。
龙氏兄弟大笑翘拇指捧场:“好!”
在这里的人都跟着笑上一通,簇拥着这一行真正的促使人,忠毅侯进城。
旧街旧模样,故地重游衣锦还乡,袁训有了陶陶然。他就没有细看凡是他问到舅父身体时,龙氏兄弟回说好时,那鬼鬼祟祟的神情。
只在国公府街口到的时候,见到车驾闪出中间一条道理,像是太子也在等候自己,袁训问道:“等我做什么,风大,还不赶紧让进去。”
随着话,他抬眸一看,整个人僵在马上。
他看到这特意闪出的一条路尽头,是国公府大门的台阶。那上面一个老人笔直挺立,对着他满面微笑。
虽然他病中消瘦,改了昔日模样。但袁训还是一眼认出,这不是别人,正是他前来迎接的舅父,老国公。
袁训又惊又喜,呼上一声:“能起了吗?”发现是真的,一跃下马,不错眼睛的对着老国公走去,眸中不知不觉蓄满泪水。
老国公也含泪,懂得他急切的心情,在他的注视之下,扶着身边原本是妻子,现在换成加寿和宝珠,慢慢的抬起一只脚,还不太高,但清楚可见他能动了,迈出蹒跚的一步,把脚尖放稳在前面数寸之地面上。
袁训看得真真的,孩子似的大叫一声:“你能走了?天呐,能走了!”三步并作两步扑上来,一把抱住老国公,手在他腰腿上摸索检查着,泪水扑簌而落,最后变成呜咽:“这是真的,您能走了,这是真的!”
他半弯着腰,脑袋在老国公腰间,老国公不费事就摩挲到他,不住摩挲着泪如雨下,反反复复地回应:“能走了,能跟你去京里了……。”
看着的人,哪怕最铁石心肠的,也有了泪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