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时候,我还是会坐在那块石头上往山下看,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身边常常会多一个人——萧姑娘。
她得见山下的村子,却看不见那些村民,她让我告诉她那些人都在做什么,我说:“有个男人去牧牛了。”
她看着我眨了眨眼睛,“没有了?”
我摇了摇头。她便又笑了起来,笑得很开怀,穿着绣鞋的脚在地上轻轻地跺了跺,“他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褐色。”
“他多大的年纪?他有没有戴着帽子?他的牛是什么颜色?他走的快还是慢?他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我看着山下,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她也就听得很认真,托着腮看着我,“村子里还有别人吗?”
我好像是摸到了一点门道,便又按照刚才的办法给她讲了一个奔跑在小径上的男孩。她说:“听着好有意思。”
后来我明白了,她说有意思,并不是说我讲的多么有意思,而是她觉得村民的生活很有意思。
“母亲让我学了琴,学了萧,我还要学绣花,学画,学的把字写的婉约漂亮。”她看着山下那片村子,“我也想漫山遍野的跑,也想放牛。”
“为什么不去?”原谅我那时对这世间的不了解,问出了这么愚蠢的话。
“怎么可能。”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闪了闪。不过很快她又笑了,揪下石边的一片草叶,抿在唇上噗噗地吹气,“不行呢。”她把草叶递给我,“闵风哥哥你会吹吗?我上山那天路过村子,看见有人用草叶吹曲子呢。”
我看这那片草叶,想着这刚刚是她在唇上抿过的,忽然心里就觉得有点异样,脸直发热。
我从旁边揪了另一片叶子下来,给她吹了一曲没有名字的小调,不怎么动听。
那是景德十年的夏天。她告诉我,她叫锦瑟。
仲秋时,天气转凉,锦瑟被家人接了回去。
我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看着她上了马车,马车走过村子的时候又停了下来,那鹅黄的身影从车里跳了下来,向着山上挥了挥手。
她说:“闵风哥哥再见。”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这么说了,还是我自己想像出来的。我揪了一片草叶,又吹了那曲不太动听的调子,我想她应该听不到。
再见,只是一句告别的常用语。有的时候真的可以再见,有的时候却再也不会见面。我以为,锦瑟会是后一种情况,但令人惊喜的是,第二年的春天她又来了。
我失落了一冬的心情终于也如万物生发,心里冒出了蓬勃的草。锦瑟到我面前问我:“闵风哥哥,去年我走的时候你是不是用草叶吹了调子?”
“你听见了?”
“我不知道。”她的笑容依旧是那样好看,“但我觉得我听见了。”
这一年,我终于在她面前挽回了自己的面子,在揍趴下几个师兄弟之后。
她也很高兴,“我就说嘛,努力一定是有回报的。”
好吧。如果我是天才能让她高兴,那我就是天才吧;如果我的努力能让她高兴,那我就继续努力吧。
入夏冰雪融化后,我带她去看了那条甘洌的小溪,带她去看了我在北坡发现的一个山洞,还有一片只盛开几天的花海。
那都是我发现的,悯峰山就是我的世界,我希望她看到,这样她便是与我分享了这个世界。我的世界里也不再只有我一个人。
我在她的央求下带她去了山顶,师父知道以后把我揍了一顿。我在师父的责骂里才知道锦瑟与我有多么的不同。她的姑母很了不起,是皇后,不是像我这样连姓氏都来的很随意的小子。
担待不起。师父这么跟我说。很世俗,但那也是现实。
锦瑟瘪着嘴来向我道歉,“闵风哥哥,我以后不会让你为难了。你别生我的气。”
“没有。”我实话实说,“你想去,我就带你去。”
她的脸有点红,摇了摇头,然后又笑了。
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