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男一女毫不避讳,坐到同一张凳子上,亦步亦趋,女孩还夸张依偎到儿子身上,正在屋子里独自吃早餐的詹妮弗受不了了。
沉稳且无动于衷的儿子,一举一动都充满爱意的诺娃.汉丁,一冷一热,一退一进,这种配合,竟然在悄无声息中达到了绝妙的平衡,就像是结婚数十年的老夫老妻才有可能具备的默契。
詹妮弗喝了口白水,见到诺娃称呼自己伯母,差点呛死。
“诺娃,你好,呵呵...我找你伯父有事,你们先玩。”
詹妮弗先溜了。
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鄙视,仿佛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从那张桌子离开,不应该站在两人中间,当一个第三者。
在现场时,她就像是大饼里的一颗钉子--格格不入。
桌上,王强提醒身边人:“喂,你能不能收敛一点,我父亲母亲都看见了。”
“这对你的名声影响很大,对我可没什么影响。”王强代入身份,以这个时代的世俗为出发点,道。
“托马斯先生,诺娃希望能成为你的结发之妻,不论将要付出怎样的条件,满足什么样的要求,如果第一点是失去所有名声,那我会毫不犹豫,我甚至愿意放弃我的家族,放弃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只为能与你携手,走进那座纯白的梦幻殿堂。”
王强纳闷:“我有什么好?”
诺娃只回答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对了托马斯,伯父是缝纫工,你也一定懂得一些缝纫活吧,能不能展示给诺娃看呢?”
诺娃吃了一口烤面包,继续道:“实不相瞒,诺娃在修女学校时,也学过一些缝纫活呢,每个女生的缝纫功夫都必须要合格,这是毕业的要求,但我并不是很擅长缝纫。”
她看着王强,含情脉脉:“我从未见过会缝纫的男孩子,我认为,如果有男孩子会这种技艺,那一定会很迷人,想象一下,当干净的手在纯色的布帛上来回走动,有力的手腕百千次抖动,线条一次次掉头穿插,最后成就一件充满了心血和技艺的手工布帛。”
“多么令人心动的画面。”
她看强王强,眼神中带着央求:“所以,请你为我缝制一块手帕吧。”语罢,她拿出自己刚刚那块脏了的玫瑰花与杜鹃手帕。
“还有,我的外套在窗户处刮坏了,如果你能为我缝制一件,我一定会当成此生最珍贵的东西。”
王强当然拒绝,心想:这女人不仅骗吃骗喝,骗睡骗感情,现在还想来骗他的针线和手艺活。
真当我王强小孩子,来骗,来偷袭?
但王强最终还是坐在了缝纫机前,因为詹妮弗要求他这么做。
这是最基本的礼仪,也是老托马斯一直坚持的家族理念:与人方便,而不是与人不便。
方便他人,就是方便自己。
王强坐在缝纫机前,手里是一块方巾,他重拾记忆里的动作,那些来自于托马斯的动作和理念,像是肌肉记忆一般促使他做出反应。
吹灰,拉线,校正,试针。
“嗡嗡嗡啪啪啪。”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机杼和针脚的声音。
制作一张手帕并不难,王强手里的,本就是一块灰色方巾,他需要做的,只是利用黄色的针线,将方巾四边封装一遍,勾勒出外沿花纹的同时,让方巾更加规整结实。
很快他便完成了这番工作,一块镶着金边的方巾出现在缝纫机的针尖下,王强想就此甩给身后的诺娃,但是,詹妮弗瞪了他两眼。
“小托马斯,手帕这才完工一半。”
王强无奈,把手帕的边角处调整到针尖下,这一次,他换成了橙色的六号线。
手帕除了镶边,还需要刺绣,即装饰。
一只手帕,倘若表面什么都没有,虽然可以说是极简主义,但在这个年代,并不是潮流。
大流是以各色针线,在手帕的一角织出各种装饰物:灵动的小雀,艳丽的牡丹花,娟秀的小字,形象的卡通画等等。
王强打算在角落绣了一只枝头的凤凰。
凤栖梧桐。
这对他并不是很难,王强拥有托马斯的缝纫技术,脑海里又有诸多现实或传说中的意象,想要将它们呈现出来很简单,只是费一番功夫罢。
但对于这个世界的其它缝纫工来说,甚至对缝纫工厂来说,绣出一只枝头凤凰,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们脑海中压根没有这个意象,即便是想象力超群的缝纫工,也不可能凭空联想出凤凰的模样,并将其具现。
王强付诸实践。
诺娃一直在旁边观看王强缝纫,她即是在看王强专注的样子,也是在看那件缓缓诞生的手帕。
“果然很动人呢。”诺娃的眼神向下移,她的眼神缓缓触碰到男生手里的半艺术品。
“她要绣什么呢?”诺娃猜测。
想到这只手帕将会送给自己,她心中就跃跃欲试,仿佛有东西在心底不停乱撞。
她从不喜欢贵重的东西,因为她从小生活的环境,使得她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但她对用心很介意。
一件礼物可以不贵重,但一定要能看见用心的过程,王强为她亲手缝制手帕的过程,已经彻底俘获她的少女心。
“这样的起手方式,不是字,也不是植物,可能是人或者动物。”
诺娃一面看一面猜测。
她声称自己不懂缝纫,是骗人的,只是为了让王强亲自动手使用的小心机罢了。实际上,她的缝纫功夫远超一般的熟练工,甚至达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完全可以到大型缝纫公司里担任设计顾问。
她看到了凤凰的大致轮廓。
“应该是动物,不过却是好奇怪的意象,我从未见过。”
接着她看到了凤凰的翅膀,王强在缝制翅膀时用了红橙黄三色。
“像是鸟类展翅飞行。”
然后她看到了凤凰的爪子,这里采用的是褐色线。
“猛禽?”
最后,当王强最后一针落下时,整只凤凰才彻底成型。
三彩翅,五条红色尾翎,身躯流畅自然,姿态傲而不娇,静静立在枝头,翎羽下垂,头颅高高昂起,仿佛有隐含之力,要从手帕中越出。
仅仅看到枝头凤的瞬间,诺娃便惊呆了。
她足足观看了三十秒钟,双目始终未眨一下,这令她怀疑自己斗鸡眼。
诺娃肯定,她在修女学院的日子里,从未对缝纫,刺绣等女工如此长时间专注过。
她的缝纫水平,靠的是天赋,不是努力。
“托马斯,对不起,我骗了你。”
“修女学院中,负责教授我缝纫课的,是拉尔托娃女士,英吉利皇家缝纫师。”
“在她的教导下,我完成了自己的毕业作品:家雀,讲述一只麻雀啄食粮食的过程。”
“我见过很多手工缝纫作品,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所创造的这件手...艺术品,在想象力,表现手法,色彩搭配,张力,力度,都达到了极佳。”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缝纫水准,我以我仅有的专业性保证。”
“托马斯,这些花纹搭配出的精美意象,是我生平仅见。”
女孩看向男孩,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笑容:“我的先生,一直都这么优秀呢。”
最后,它指着手帕中的动物:“它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