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门槛时，率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昏黄的大颗低矮白炽灯，钨丝灯芯像是女人的头发丝一般弯弯绕绕，接着是上前摇尾的小哈巴狗多多，他浑身的毛发卷曲成一个个小球，排列在一起时难免使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头皮发麻，欢迎完阿扎比后，它便和自己那只在灯光下拉得极长的影子嬉戏去了。

他是一只年轻的狗。

“父亲，母亲。”

卧室角落传来女人声，是正在制作抓饭的母亲。

“阿扎比，今天要吃多少晚饭？”

小孩子摇头，跑到灯光下抱起卷毛小狗，直奔角落的地铺：“母亲，我今天喝了很多牛奶，可以不用吃饭了。”

母亲叹气，把木瓢里的米往米缸里倒回去点，看着瘦弱的儿子道:“还是再吃点吧，喝了几个月的牛奶，也没见你长胖一点。”

“今晚做咖喱抓饭，把你后方那张旧报纸拿来。”

阿扎比让狗乖乖蹲在原地，拿起一张报纸便直奔房屋中央，他将报纸撕成了八份，又将其两两重叠在一起，制作了四个报纸小碗。

女人很快便把米饭做好了，而另一边的冷咖喱也已经准备好，只需要加入热米饭搅拌，自然能够食用。

只见她舀起一瓢咖喱，分别倒在两份报纸的边缘，又从锅里抓了两团米饭分别放于咖喱旁，将其中多的一份推至阿扎比面前，那份少的则留在自己这边：“孩子，吃吧，今晚你父亲和哥哥都不回来，拳击场有预选赛，他们父子俩会擦地板到深夜。”

“你吃完就先睡吧。”

说完这些，他又起身，将两份多余的报纸折进整张的旧报纸中，留待下次使用。

她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只16开图画本，本子已经使用了大半，封面也沾染着黄绿红三色油污：“孩子，你帮母亲算算，这半个月以来家里花了多少钱？”

她看了看米缸里的钱袋子，不确定道：“这个月比以往多了几笔开支。”

“没事，你满满算，实在不行，等你父亲回来在计算也行。”

女人知道小儿子阿扎比的数学成绩不是很好，但她迫不及待将这件事交代出去。

有地方多花了钱，家里又没有突然富余的收入，那么就必须得有地方少花钱，如此才能多少相抵。

她得根据这一个月的开支情况决定后续的支出清单，包括米缸里的米如何分配，咖喱原料使用的量。

尤克里没有其它长处，唯独是懂得计划。

“母亲，这里记载，您10月份到目前为止，一共花费了7.38派士，比上个月同期多了0.38派士。”

阿扎比对比前面的账目，道。

女人见儿子如此迅速便得到了答案，连忙打开灯：“阿扎比，刚才没开灯，你现在仔细算算。”

“算错了也不要紧的，反正你父亲也会再算一遍。”

尤克里没有读过什么书，她所掌握的最关键的技能有三种：一是会认钱，知道100派士等于1卢比，二是记得自己老家的住址，这是她唯独念的一年触及班时老师要求每个人死记硬背的东西，在印第安，女人如果被拐卖至他乡，知道这个地址至少还有回家的一天。

第三则是写自己的名字，和记家庭住址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尤克里的尤字，她总是少写一个点。

“母亲，确定是7.38派士。”阿扎比很快有第二次计算完成。

女人接过本子，只是让儿子快吃，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在合计：“得让他父亲再算一次，两兄弟算出来的结果不一样。”

“不过，应该是阿扎比算错了吧？”

...

特拉得公立初级学校。

教师宿舍中，高，中，低三个年级，总共三位数学老师，正挤在一间屋子里，他们三人，便负责了三个年级，108位孩子的数学课。

天气闷热，即便光着膀子都要流汗，他们当然不愿意挤在这木头屋里，但此刻显然有比寻求凉爽更重要的事。

三人的面前，摆着一张卷子，每道题都只写了答案，但却出乎意料的全对。

一张满分卷。

姓名处歪歪扭扭写着阿扎比，班级处写着中1班。

“你是说这是一张来自于班上数学成绩垫底同学的卷子？”最左边的胡须男看着中央的高个子，夺过那张卷子：“我以婆罗门的名义发誓，你一定在说大话，用这种方式来贬低我们。”

高个子老师见他不信，指着卷子的名字：“阿扎比你不认识吗？”

“那个算出5-3=8的学生，还受到了我们三位的亲自辅导。”

“是他？”

最右边的人正是监考老师，他纵观整张试卷的正反两面，疑惑道：“我清楚地记得，阿扎比迟到了半个小时，我为此还打了他五鞭子。”

“他还举手询问过我，是否能够只写答案，不写计算过程...我权当他不会做，逼迫他写过程也是逼着没有米的女人煮饭，便准许了他。”

他指着卷子：“但为什么每一题都是正确的？”

“会不会是抄的？”

高个子摇头：“我改了全班的36张卷子，他考得最高，最后一题属于超纲拓展题，只有他一人做对。”

“他能抄谁？”

三位老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汗水滴落到身子上时，才回过神来。

“自己做的...阿扎比突然开窍了，还是以前一直没有认真对待，亦或是，偷偷上了补习班？”

但三位老师很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理由，阿扎比数学成绩差几人心里很清楚，另外，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家境也不可能支撑他去上补习班。

阿扎比的学费都是大米凑的，怎么可能上私人补习班。

高个子老师反复翻阅试卷：“你们先回去吧，具体怎样，我明天问问就知道了。”

“明晚会告诉你们的。”

临分别时，高个子老师收到了5派士的赌注。

他并没有急着睡觉，而是熬夜又出了一套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