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碧凝心中,由此涌起更大的疑问。既然林潜曾经推崇的是开明思想,又在津城经商多年,缘何要靡费心思南至沪上,来搅弄风云呢?
父亲的一纸书信,看似是林潜与沪上关联的关键,但思及慈安医院之事,那不过是他等待的契机。林潜的布局,在父亲求援北地之前,便已经开始了。
她眼睫微垂,细细思量,启唇道:“我想知道,林督察同您说的条件,究竟是什么。”
姚秉怀伸手抚过前额,说道:“碧凝,你念着沪上最好的新式学校,这个年纪能够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你未来的路还很长,没有必要被往日的事情牵绊住。至于林潜提出的条件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父亲,我见过林督察。”碧凝目光坚定。
“你说什么?”姚秉怀不知其意。
碧凝手指微微攥紧,说:“我第一次见林督察,不是在沪上,而是在北平。”
姚秉怀片刻愣神,随即而问:“你是在何处见过他?”
“那日只是胡同里的巧遇,当时我不曾放在心上,而林督察也应当尚不识我。”碧凝自然不能说出自己同沈君南在谢堂春里的演绎,但而今想来,也许林潜的出现不止是为一局推杯换盏的应酬,她还需要从父亲的话里找到印证,“我想要告诉您的是,而今斟酌想来,也许从那时开始,林督察便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如今开出的条件只是一个引子,他要的究竟是什么,这对于民丰而言,是尤为关键的。”
“罢了。若我不同你说,怕你自己也要找林潜问个明白。”姚秉怀嗓音沉实,终于将困扰碧凝多日的答案宣之于口,“他想要借你的引荐,与七爷谈一桩合作。不过个中详情,也不曾对我细说。”
他话毕看向碧凝。
“您放心,您不曾应允的条件,于我而言,也并不愿意答应。”碧凝深知安泰与七爷背后的利害,无心助之。
姚秉怀长叹一声:“你走吧,少铖这事原本是权宜之计,怪不得你。只怕这沪上的日子,要越发不太平了。”
林潜的行为,实在教人捉摸不透。他出资许婚帮民丰平衡局势,亲自设计阻拦吕乔联姻,原是念旧交之谊站在姚公馆一边,可又为父亲不曾答允条件而施加压力,默许林少铖搭救雁筠……
碧凝坐在书案边,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拂过轻纱帘布。她伸手拨过耳际碎发,钢笔尖在纸上沙沙划过,在凌乱之中试图串联出某种清晰的指引。
初秋的风,已经生了凉意。
“晓薇,
我有些难受。”碧凝轻咳几声,将头埋在枕头里,说话间嗓音已不如平常清越。
晓薇伸手探了探杯壁,应当合宜了,才扶着人半靠在床上:“小姐,先把药吃了,还好家里备着些。李医生这几日回乡处理事务,可要一阵子才能坐火车回来呢。”
碧凝接过药盒,取出几枚深色药片含进嘴里,苦涩的味道仿佛充斥到全身,她连忙饮水吞下:“这药都吃了两回,也不见什么好转,实在头疼得很。”
“午间便瞧你没什么胃口,这时节看着不冷,却最容易着凉。”乔望眉从外间走进来,面上带着几分忧色,在床边坐下来,伸手轻探碧凝额头。
“乔姨。”碧凝唤人,喉咙里苦意未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