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公元2064年,从开始就注定是混乱而喧嚣的。
战争,宛若浩瀚宇宙中,一朵血液浇灌的地狱烟花。它璀璨绚烂,勾魂夺魄。在2064年的年初,终于彻底绽放开来,向四周扩散着它血红的花瓣枝蔓,渐渐闪亮耀眼,不可逼视。
人类的星际版图,早已经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城市化为灰烬,高楼大厦变成坍塌的残垣断壁,数百亿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痛苦,到了国破家亡的时候,已经无以复加。
一些人在绝望中死去。另一些人在渐渐绝望中活下来,抓沙砾一般细小的希望,看它一点点从指缝中溜走。
他们在废墟般的城市里东躲西藏,或在死一般寂静的宇宙中飘荡。
他们在等待着。
战争,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双方阵营,正在卡尔斯顿星河,在莱恩战区,在东南星域,进行着决定战争走向的战役。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场胜利,就会忽如其来,然后像落入汽油的火星一般,席卷四周,势不可挡。
战争的阴霾下,这颗火星,或许已经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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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峰星,杰彭25集团军的指挥大厅里,鸦雀无声。
参谋们小心翼翼地放低自己的声音和脚步,电话一响立刻飞快地接起来,生怕惊动了指挥台上那位一脸灰败的老人。
二十多分钟前,鹰山北面通道的各大阵地相继失守。中央控制台屏幕上,代表各前线作战部队的光标,一个接一个熄灭。
随即,前方传来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消息。
就在急扑飞沙谷的2511和2512两个师,距离飞沙谷,还有近三十公里的时候,匪军前锋已经抢占飞沙谷!
其主力,正源源不断地经过飞沙谷,向北挺进!
谁都明白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匪军主力的挺进速度,没有受到丝毫延缓。也意味着,北泽宪精心编制的一张大网,网获的,是一场惨痛的失利。
北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一双离开了指挥电脑的手。
从军四十年,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变得那么的苍老。凸出的骨节,松弛的皮肉,蜿蜒的血管,还有那让人憎恶的老年斑,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
三十多年前,这双手,还很年轻。
永远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修长有力的手指,灵活的关节........它们在推演电脑上,从容不迫地画出一根根线条,输入一条条指令,坚定地征服敌人,也征服面带微笑频频点头的长官。
可是现在,它们却变得如此苍老。
它们在颤抖着。一小时之前,它们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在指挥电脑上品尝失败,一次又一次被一种无法抗拒的无力感征服。
它们制定的作战计划,总是出现错误。它们画出的线条,无法给那些同样慌乱的前线部队指点一条明路,它们一次次发布命令,一次次试图扭转战局,最终获得的结果,却与愿望截然相反。
北泽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了一丁点力气。所有的器官,都不再听从自己的指挥。
他忽然回想起四十年前,从军校毕业的自己,意气风发前往部队报到的那一刻。
那时候的自己,穿着笔挺的制服,坐在飞行车里,看着窗外训练场上列队跑步的士兵从眼前一闪而过。
那时候的自己,踩着通往团部的台阶,拾级而上,听着身后传来的整齐的脚步声和口号声,认为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脚下。
那时候的自己,年轻而骄傲。
可是现在,自己已经不再年轻。而自己的骄傲,也在这一刻,随风而去。
耳畔,是指挥电脑不断提示音,眼前的屏幕上,一排排请求,在飞快地翻滚着。
“2531师2团请求授权突围。”
“2523师一团,请求授权突围。”
“重复,我部已抵达预定集结地,没有发现目标,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重复.......”
“指挥部,请重新考虑作战计划,我部无法向东面迂回,敌人已经对我形成合围之势,我们必须向西突围!”
“指挥部,二营已全军覆没,我部现遭遇敌人猛烈攻击,与团部失去联络,请求作战指导。”
这些文字,在屏幕上闪烁着。稍微延缓几秒钟的声音,从一个个面如土色的参谋面前的天网控制台上传来,直往耳朵里灌。
北泽面无表情的听着。嘴角颤抖着,抽起一丝讽刺的笑容。
自己原本计划指挥这些部队以多线攻击,耗尽匪军指挥系统的荷载能力,将他们陷在鹰山以北,拖住他们的脚步。可是没想到,这却成了自己的作茧自缚。
从战斗爆发后的第十分钟,自己的指挥系统,就因为对方庞大的战术变化而崩溃。
尽管自己拼命加快速度,尽管自己动用了整个指挥部所有的参谋参分别承担作战计划的制定和推演,可是,对方那仿佛永远没有止境的多线指挥能力,依然渐渐控制了整个战斗节奏。
当自己指挥部队试图守住一个山头时,却发现这个山头,已经成了一个没有作用的孤岛。敌人压根就不从这里过。
当自己的部队前往增援时,却走进了敌人的伏击圈,全军覆没。
当自己的部队完成迂回,抵达目的地时,却发现,敌人早已经不在原地,而负责牵制的己方部队,已经被更快完成迂回的敌人啃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当自己根据战报下达一个命令时,战局,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自己败了。败在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敌人手中。
那个人,此刻就静静地站在绿柳成荫的河边,憨厚地冲自己微笑着,努力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完美地击败了自己。
声音,渐渐的消失了。天网屏幕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阵地。那是2523师一团的阵地。团长欧文斯,在得到自己的指令之前,就已经向二团派出了援兵。自然,他失去了他的部队。
现在,他还在阵地上坚守着。两个原本赶去夹击匪军的装甲营,为他补充了兵力。
作战风格比较呆板的他,有比其他阵地更好的运气。
“该死的,究竟怎么回事,这里怎么出现了八个营的敌人!”通讯频道里,欧文斯气喘吁吁地冲负责和他联系的联络官吼叫着。伴随着他的怒吼的,是阵地上不绝于耳的枪炮声,爆炸声。
整个指挥部,已经变成了一个寂静的坟墓。
面如死灰的参谋们,静静的听着。没有人回答欧文斯的问题,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跟欧文斯说。
“顶住,顶住!”通讯器里,传来了一声欢呼,欧文斯沙哑的嗓子在狂吼,“退了,他们退了!这些该死的杂种,他们就这么点本事!”
枪炮声还在持续,越来越低,渐渐平静下来。
参谋们看着大屏幕。匪军似乎丝毫没有干扰这个阵地的意思。他们任凭欧文斯在指挥系统直接和指挥部沟通,也任凭前线的数据毫无障碍地传送回来。
伤亡比例十比二。欧文斯在付出近八百辆机甲的代价之下,将至少一百五十辆匪军机甲留在了阵地前。
这个比例,远比其他部队五十比一的比例,高出十倍。
无论结局如何,欧文斯,都是这场战役中的英雄!
“团长,敌人已经退出警戒线了。”
“很好,抓紧时间,重型机甲,赶紧退回预备阵地补给维修,工程排整修阵地,一营,和二营换防。”
通讯频道里,欧文斯在拼命的催促着。
“指挥部,究竟是怎么回事,其他阵地怎么样了,”他抓紧时间和指挥部联系着,“我们的压力太大,如果半个小时内,没有援军抵达,恐怕............”
“敌袭!!!!!!!”
一声凄厉的叫声,让欧文斯的声音嘎然而止。
随即,频道中枪炮齐鸣,惨叫声连连。各种各样凌乱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只描画出一个画面.............
阵地破了!
参谋们相顾变色。这时候,正是阵地换防的时候,呆在前面的,大部分都是毫无战斗力的工程机甲。作战单位都退到了后面,火力阵地的那些重型机甲和中型机甲,也离开了一线阵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匪军摸上来,几乎就意味着一团的全军覆没。
可是,大家明明听到匪军已经退了下去,且退出了阵地的警戒线啊。经验丰富的欧文斯擅长防御,为人沉稳持重,绝对不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怎么回事?!敌人哪里来的,哪里来的,他们怎么可能攻上来,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频道里,尽是欧文斯不敢置信的吼声。
所有人都能想象出,这个四十岁的上校抓住参谋的衣领猛烈摇晃的样子。他一定瞪圆了眼睛,一绺褐黄色的胡须随风飘扬。
“团长,”一个声音颤抖着道,“是阵地前那些匪军机甲残骸,他们没有被击毁,他们,他们在装死............”
那语无伦次的声音,在片刻之后,被一连串剧烈地爆炸声,成为了最后的谢幕。
当欧文斯团所在的阵地光标,黯然熄灭时,一位站在北泽宪身旁的参谋,转头看向自己的司令官。
“上将阁下?”
老人的脸上,涌起一种不正常的红,忽然间,身子一偏,一头栽了下去!
“上将阁下!”
“医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