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作战地图,一个念头,忽然从脑海中划过,宛若流星般一闪即逝。
虽然这个念头并不清晰,只是,其产生的危险感觉,却让朗曼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猛攻兔子窝的狼。那黑漆漆的洞口里,隐藏着一双致命的眼睛,正贪婪地看着自己。
“将军,大本营发来指令。”天网通讯台前,一名参谋抽出电脑上的文件夹,飞快地站起来。
接过文件夹,朗曼输入自己的权限解密一看,只觉得嘴里发苦。
“阁下?”一旁的波洛见朗曼神情不对,试探着问了一声。
“贝利夫元帅要求我们必须尽快拿下夕阳山,”朗曼将文件递给波洛:“他似乎有些等不及了。大本营参谋本部,已经前移。”
波洛神色一动,飞快地浏览了一遍手中的命令。
虽然现代科技,早已经让参谋本部可以远在几个星系以外指导作战。不过,陆军作战依然遵循了千百年来的传统,将参谋本部设置于交战星球的战略纵深后方,与前线参谋部的距离,随战局而变。
参谋本部前移,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那代表着最高指挥官对前线作战的不满,是一种传统而含蓄,却又不容置疑的催促方式。
对任何一名前线指挥官来说,一步步前移的参谋本部,都像是一道接一道的催命符。
一旦大本营参谋本部前移到可以取代前线部队参谋部的位置,甚至干脆重合,那么,也就意味着前线指挥官将失去他的指挥权,只能屈辱地旁观,并在战后被贬职,甚至接受质询和审判。
“朗曼阁下,”波洛沉思了一会儿,犹疑地小声道:“贝利夫元帅一向沉稳谨慎,我们的作战计划中,突破夕阳山的最后期限也还没有到,为什么大本营之前不闻不问,现在却忽然急了?”
朗曼霍然抬头看着波洛,两个人的目光一碰,都是寒毛倒竖。
脑中盘旋的念头,迅速变得清晰起来,朗曼转身下令:“给我查一下,弗伦索镇那边的战报有多长时间没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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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水河镇,位于秀水河畔,与北面的七星镇毗邻。两镇城区之间,相距仅二十公里。
虽然都是位于夕阳山盆地西部的山区之中,可是,两地除了有着完善的公路体系,还连接着五号,六号,八号资源公路,交通非常便利。是西北矿区和寒带进入温暖的东南方的第一道门户。
自雷峰星被发现之后仅仅十年,凤凰平原就出现了人类移民的身影。
早期的夕阳山盆地,还不是人类的聚居地。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移民雷峰星的人口越来越多,加上人类自身的繁衍生息,对土地和资源的需求也越来越大。
当夕阳山盆地发现罕有的金属矿石以及效率虽然底下,储量却相当庞大的天然气石油等能源时,人类的足迹就延伸到了这里。
而随着西北矿区的发现和开发,领先一步,已经拥有完善的工业基础和便利交通的夕阳山盆地,就成为了凤凰城最重要的工业卫星城。
七星镇和秀水河镇,就是夕阳山卫星城的两大重镇。
七星镇依山而建,秀水河镇傍水成居。城镇中心是繁华的商业区,商场写字楼鳞次栉比。外围围绕着空港码头的,则是几大工业区和物资集散市场。两个城镇,都是典型的蛛网式布局。
若在和平年代,站在远处眺望,可以看见繁忙的车流,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断伸缩来回的装卸臂,频繁起降的运输舰和穿梭机。
而在这战争年代,一切都已经变了模样。
城市中心的太空城幕墙,张着黑漆漆地大洞,垮塌的楼层露出残缺的楼板和凌乱的房间。城市街道两侧,到处都是碎砖烂瓦堆积的废墟。
空港地面的缝隙里,已经长出了齐腰高的野草,千疮百孔的候机大厅静静地矗立着,与已经垮塌了大半的维修车间,凄凉对视。
邻近的工业区厂房和仓库,已经被废弃了很长时间。钢铁构架上,爬满了褐色的铁锈。原本光鲜的招牌和广告,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残片在风中摇摆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碰在铁架上,发出咣咣地声响。
如果不是城市外围纵横密布的战壕和依靠工厂楼房修建的堡垒,如果不是密密麻麻的苏斯机甲和远方不时传来的激烈交火声,人们或许会以为,这是两座死城。
下士窦米猫着腰,从两块混凝土楼板之间的缝隙中钻了出来,警惕地看了街道南端的路口一眼,随即提着便携式能量机关炮飞快地冲过了街。
直到一口气跑到一栋垮了一般的灰色楼房拐角处,他才靠着墙根坐下来,大口地喘着气。
身旁,几名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查克纳士兵,也停了下来,一溜排地坐下来,一边剧烈地喘息,一边用脏兮兮的脸上那对还算分明的眼珠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两名战士,一前一后地堵住了这个角落的两端,手中的枪架在废墟上,扫视可能出现敌人的路口。
这里是秀水河镇东区。
自从苏斯闪电入侵夕阳山之后,秀水河守军就依靠外围还算稳固的阵地和基地还算充足的物资抵抗着。
从公路打到城市郊区,再从郊区打到闹市区,最后,就是暗无天日无休无止的巷战。
秀水河镇的西区和南区,已经落入了苏斯人的手中。
窦米听说,昨天夜里,苏斯人从西区进入的部队和迂回的部队夹击了北区的友军阵地。一整夜的厮杀血流成河,北区的不少街道,已经落入了敌人的手里。
这个消息显然是真的。因为早晨从威尔工业区里一栋废弃大楼的地下室起床的时候,他看见那个临时营地里,多了不少的伤兵和医护人员。
伤兵大多都是驻守北区的二团战士。
早晨的一阵暴雨,让整个天空都变得灰蒙蒙的。废墟间的空地上,灰黑的污水泛着泡沫,漫过了脚踝。临时搭建在废墟中的医疗帐篷,在雨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顶棚和天花板满是破洞的厂房车间,变成了临时医院。上百名士兵躺在担架上,木然看着高高的顶棚上破洞中飞落的雨丝。
医护人员在紧张地忙碌着。一些平民姑娘充当的护士,在看见伤员恐怖的伤口或者刺出皮肤的白红裂骨时,脸色变得煞白,神经脆弱一点的,不是吐得死去活来就是哭得浑身发软。
当这么多的士兵集中在一起的时候,那场面的确很壮观。
窦米相信,那些女孩子会挺过这一关的。至少在他带领自己的小队离开之前,他已经看见有几个脸色依旧难看的女孩子鼓起勇气开始帮忙了。
这些女孩中间,有一个女孩子留着长而柔顺的黑发,眉毛弯弯的,很清秀。
窦米很自然地想起了她,也很自然的觉得,如果能认识她,哪怕自己需要躺在病床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他狠狠吐了口唾沫,看了看时间。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个街区,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这意味着他的行动提前了,还有充足的时间发上一会儿愣。
他喘息着,忽然觉得心口发痛。
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苏斯人,到处都是他们那些丑陋的机甲。北区失守的话,部队就只剩下东区这一个据点。如果今天的反击不能取得一点效果的话,或许到不了晚上,敌人就会冲进东区。
到哪个时候,那个女孩,能躲到哪里去?
这或许是自己的最后一仗,或许也是她的最后一天。
当自己倒在敌人的机甲面前时,她在干什么呢?
是在给伤员包扎伤口,还是在努力将她乌黑的长发塞进护士帽?当时间流逝,战争结束,她幸存下来的话,会不会知道这一天的早晨,有一个浑身脏得发臭的下士,呆呆地看了她十分钟?
窦米摇了摇头,对自己这种忽如其来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
自己所在的装甲营,隶属于查克纳352装甲师。师主力已经退向了夕阳山卫星城。只有这个营因为断后而留在了秀水河镇。
经过长时间的惨烈战斗,整个营的机甲只剩下了不到一百辆。失去机甲的机士拿起了步兵的武器不说,自己身旁的几个同伴,在几十个小时之前,甚至还是机修兵或者炊事班玩大勺的厨子。
想到这里,窦米扭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大胡子艾伦。
艾伦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窦米。
窦米一笑,脏得看不见皮肤的脸上,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艾伦这个黑心厨子还真不是盖的,昨天用菜刀居然也干掉了两个苏斯士兵。
其时风云变色,他杀气腾腾浑身是血地站在废墟上的样子,完全打破了他一边擤鼻涕一边炒菜的罪恶嘴脸,一时间,被战士们惊为天人,轮番奉承了他一晚上。
可惜,艾伦这样的厨子太少了。
这是秀水河镇守军最后的反击。352师,1913师还有一些从更西边的前线败退下来的不同番号的查克纳军人,都在今天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钻出来,聚集起来投入战斗。
虽然机甲只有不到一千辆,剩下的都是步兵,不过,指挥部还是期望能够在最后时刻向南发动一次攻势,延缓一下苏斯人的前进脚步。
窦米再次看了看时间,站起来,猫腰疾步蹿到警戒的战士身旁,低声询问了一下他观察周边的情况。
战士摇着头的回答让窦米有些疑惑。
虽然苏斯人还没有攻入东区,可在东区防线外围,他们的进攻一直没有停过。
而自己这一路过来,已经穿过了两个平时不是会有苏斯人冲过来的街区,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苏斯人,甚至没有听见任何一点交火的声音。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反常。
不过,这毕竟对窦米来说是件好事。只要穿过下一个街区,他就能进入预定的阵地,然后在十五分钟后,向敌人发动反击。
那时候,会有很多查克纳人从城市废墟的各个角落里涌出来,义无反顾地冲向敌人。
他做了个手势,正准备下令继续前进。忽然,远处传来了几声炮响。
那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忽然进入了耳朵能够接收的范围,先是远而轻微,渐渐的就大了起来,到最后,竟然是轰隆隆惊雷般连成一片,向这边席卷而来。
窦米第三次看了看自己的表,猛地向一脸茫然的战士们一挥手,随即一马当先地蹿了出去。
一定是部队提前发动了!
他想着,疯狂地沿着空旷的街道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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