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清看她不做声,丢出一句软话:“你若非要究个根底,我给你找个明白人问问便是。”对随在身后的傅学贤道:“去把李以文和那个从上海来的陈阿林叫过来。”傅学贤应声小跑着去了。
杨秀清此来苏州所带护从,除了傅学贤,其余都是赵杉不熟悉的陌生面孔。而这傅学贤,虽是再熟识不过,却实实在在是她厌恶的。
这种厌恶始自在平隘山时,她与傅学贤初次见面的时候。当时,傅学贤因她的建言而被杨秀清差遣下山去王家侦探情报。傅学贤领命离去时,层瞟过她一眼。
那眼神每每想来,总叫赵杉觉着不寒而栗。她有一种预断:他一定会成为她此生的障碍,尤其是在她与杨秀清之间。因此,杨秀清对傅学贤的宠信总让她不安,却也让她无可奈何。
杨秀清指着洋轮模型问李秀成:“你这件东西做得精巧,可能照此做出实物来么?”
李秀成回道:“这个不是卑职做的,乃是一位洋人兄弟所赠。”
“洋兄弟?”杨秀清皱起眉。
陈阿林接话道:“是个爱尔兰水手。小可在上海结识的,不但人长得精神,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为了随小可来苏州,还特意辞了在船厂的工作。”
“爱尔兰水手?”赵杉心头一动,脱口问道:“他可是叫肯能?”
“约翰肯能。他自言曾在一年多前游历过天京,还在通事衙做过翻译。因为好奇心重,说了些不当的言语,被炒了鱿鱼。”陈阿林说着,睃了赵杉一眼。
赵杉自被发遣到苏州,怀旧思故之心愈发的重。而这肯能又是她那一班相识故交中最为殊异的。当下,便就想与之相见,问李秀成:“肯能现在就在你这营中吗?”
李秀成摇摇头:“前几日随军到常州去了,卑职这就差人去寻他回来。”
赵杉道了声“有劳”做谢。
陈阿林问杨秀清:“不知殿下可已定下归期,每日行程可已早有安排。小可或还有些言语要当面禀知讨教。”
“归期尚未定,但也总要盘桓数日。你若有事,只先提前一日遣人去狮子林报知。我自腾出时间见你。”杨秀清说完,便吩咐傅学贤备马并集合从人。
李秀成与一干将官都送到营门外,赵杉却把眼只望着远远跟着人群后向她挥手的敏行。
她本意就要向杨秀清进言,让敏行同她一并回狮子林。但想着却才在众将面前为他们夫妇进言说情,已然是逾矩越得很了礼,若再当众乞请,难免会招惹出风言讹语,便只得打消念头。
赵杉已许久未在矩行规言的公共场合往来应酬,一天下来,站得脚疼腿麻,拘得胸闷脑胀。出了兵营,上马缓缓行了不过一小段路,便觉困意上头。
杨秀清头前走着,口中时不时抛出些话来问她。
赵杉困倦得思想不得,只“嗯嗯啊啊”的胡乱应着。杨秀清回头见了她哈欠连连的模样,说道:“困成这样,如何独个乘得了马。”拢僵下马,径自走去赵杉马前,抬腿上马,坐于赵杉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