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司言还一边观察着她的周身,生怕哪里有些损伤。
苏子衿摇了摇头,只蹙起眉梢:“世子可是看到了?”
苏子衿的问话,司言显然明白,他怎么会看不到?就在方才,他心中剧烈的颤抖着,生怕苏子衿受到什么伤害。
只是,在看到了那尸鬼竟是在害怕她后,司言一下便心中松了口气。
“为何他要怕?”苏子衿不甚理解,她身上没有任何利器,唯一的利器便只是方才那个银簪子,可那银簪子并不是多么厉害的物什,为何那尸鬼如此畏惧的样子?
“也许……”司言认真的看向苏子衿,正色道:“尸鬼怕女人。”
苏子衿:“……”
见苏子衿有些无言以对的模样,司言一时间心情有些颇好,随后他抿起唇角,淡淡道:“或许是血月玉镯。”
这阵法是墨寻幽所造,而血月玉镯又是司梦空喜爱的物什,或许他是怕千年后司梦空真的醒来,误闯了这天地,于是才给她留了后路。
司言的回答,苏子衿倒是不知真假,但现下,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符合常理了。想了想,苏子衿便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两人便朝着第三个阵法走去。
不过片刻,两人便走到了第三个阵法之中。
相较于前两个,这第三个阵法显然更为神秘,更为危险。
一踏进阵法之内,苏子衿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她偏头看向司言,问道:“世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妥?”
司言闻言,逡巡了番四周,随后清冷道:“暂无。”
没有任何感觉?苏子衿有些不解,分明司言与她都是极为敏锐的人,寻常时候,只要她察觉到了不妥之处,司言一定也会发现,只是,为何现下司言没有丝毫感觉,而她心头的疑虑却是愈发深了几分。
眼底划过一抹不安情绪,苏子衿敛下眉梢。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响起女子幽幽清脆的声音。
她说:“青丝,是你吗?”
一瞬间,苏子衿脸色瞬间苍白下来,素日里言笑晏晏的从容神色也一刹那变得难以置信。
……
……
与此同时,地宫内。
“墨白,你不会是认真的罢?”少女明媚的声音响起,俨然有些愤愤。
“不然呢?”被唤作墨白的青年微微一笑,神色悲悯。
“我去你大爷的!”少女粗声爆了句骂人的话,语气越发气恼了几分:“你难道不知我是什么人吗?竟敢这样绑着我!”
沿着光线看去,只见少女一袭俏丽的粉装,细腻白嫩的双手却是被紧紧拴在了一根粗绳之上,而另一头则是落在墨白的手中,隐约可见少女的手腕被拴的通红,显然这始作俑者并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
“我自然知晓。”墨白微微笑了笑,神情极为神圣:“只是你爹让我做你的师父,帮着你改了那些个……”
墨白话还没说完,便瞧见地宫的铁门微微敞开,那圣洁清隽的脸上划过一抹紧张之色,随即他手下一拉,便顾不得其他,将少女拉着快速奔向地宫。
“墨白,你见鬼了啊!”少女狠狠的骂了一句,手下吃痛,便继续恨声道:“我去你大爷的乌龟王八羔子!”
身后传来少女的叫骂,若是放在寻常,墨白大抵要威胁两句,让她止住叫骂的声音。只是,如今的墨白却是整个人愣住了。
眼前的地宫,明灯依旧,但洁净的琉璃地板上却满是污泥脚印。
墨白素日里那平静至极的脸色徒然一暗,他很快松开了拉着少女的那根粗绳,急急的便要往冰棺所在的位置过去。
少女见墨白松开了绳子,不由眸光一闪,下一秒就要悄悄溜走。
只是,前头的墨白却是传来声音,他道:“你若是要离开,我自是不拦着,但这地宫,没了我,你大有可能死在机关阵法之中。”
“去你妈的王八羔子!”少女哀嚎一声,恨不得上前将墨白大卸八块。
墨白不顾那少女的叫骂,如今的心思只一心在冰棺之上。
只是,在路过无忧池的时候,看着那七零八落、被劈的完全扭曲的浴池,墨白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来不及思索,便飞奔着到了那冰棺的面前,果然,不出所料,这冰棺被移了出来,唯一庆幸的,便是好在没有受到破坏。
可是……即便没有收到破坏,墨白此时的心情也是极度的……想骂娘!
“王八羔子!”红帐内,墨白气急败坏的声音忽然响起:“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这一头,少女听到墨白的愤怒声,不由乐了起来。
生平头一次,她倒是听到了墨白这假慈悲的人如此的气急败坏啊!实在是有趣,有趣至极!
这般想着,她便哈哈大笑起来,一边走,她还一边说道:“哎呦喂,我就说呢,墨白你这假慈悲怎么突然变成疯狗啦?原来是这地宫变成这样了啊!那破坏的人实在是……嗯,英雄豪杰啊!”
“南洛!你最好闭上嘴巴。”墨白悲悯的脸色露出一抹可怖的笑来:“否则我便告诉你爹,说你为了维护地宫,不幸身亡了,届时揪出这破坏之人,想来你爹一定会为你报仇。”
“墨白,你这王八羔子!”南洛咬牙切齿的看了眼墨白,随即想到了什么,忽然也不恼了,只笑嘻嘻道:“算了,不说不说,不过……”
她拉长尾音,挤眉弄眼道:“不过,这地宫被搞成这样,实在有些脏兮兮的……”
脏……墨白脑门浮现三根青筋。一想起地板的脚印,一想起那些污泥,墨白便觉得整个身子都不对劲,心中的怒意也再一次升了起来。
他一定要杀了这王八羔子!该死的!
南洛挑眉一笑,瞧着墨白这幅洁癖到了极致的样子,她便觉得心中畅快至极。
嗯,墨白这王八羔子,终于有人来替天行道了。希望那人会是极厉害的,这样一来,墨白如果战死了,她将来也会为他扫个墓的,谁叫她是个至善纯良、以德报怨的人呢?
……
……
司言盯着苏子衿那苍白的脸色,心中不由一紧。
苏子衿……青丝?她从前唤作青丝?只是,四国之中,有青丝这样一个出彩的人物存在?若是有,他一定很早便知晓了。
“青丝,”那少女缓缓走过来,她穿着记忆中的那件桃粉色长裙,裙摆处绣着一只蹁跹飞舞的白色蝴蝶,很是精致。
苏子衿轻然一笑,眉眼如画,却意外的染上一丝恍惚:“她们说你死了,我总是不愿意相信。”
她说:“若水,是你么?”
眼前的小姑娘,这个冲她笑的动人的小姑娘……不是若水,又是何人?
她坠崖以后,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在冰雪上寻找若水,哪怕是尸体也好,她只想再看看她,看看她心目中那个可爱的小姑娘。
只是,她找不到若水,她就好像消失在了天地之间,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可她,不愿意相信。
苏子衿的话一落地,司言便蹙起了眉梢。眼前的苏子衿,实在太过缥缈,她犹如随时会乘风飞去一般,虽眼含笑意,但却隐隐夹杂着无可言状的哀伤之气。
凤眸微沉,司言若有所思。这里,若是他没有猜错,应该便是幻境了。他曾经听人提起过,血刃八卦阵中,有幻境存在,内心的魔鬼、内心的念想、内心的畏惧……在这幻境中,都会一一显现,这就像是黑暗的镜子一般,真实而隐秘。
所以,苏子衿,这是……你的曾经么?
“青丝,是我呀。”若水笑眯眯的瞧着她,一派天真从容的模样,仿若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满心欢喜:“我在同你玩捉迷藏呀!你知道的,我最喜欢捉迷藏了!”
司言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只见她长裙粉黛,像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笑起来小虎牙露出来,瞧着苏子衿的眸光满是喜悦。
“苏子衿,这是幻象!”司言微微凝眸,他上前一步,制止住苏子衿靠近那个由幻象制造出来的小姑娘。
幻象可以杀人,若这是苏子衿的心魔,那么这心魔……便可以于无形中,吞噬她的理智!
然而,苏子衿却是没有理会司言提醒,她只是微微偏头,淡淡笑道:“世子暂时,不要理会子衿的事,可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底浮现一丝祈求之意。
这是头一次,司言从苏子衿眼底见到这般神色,心下有些抽疼,看着这样的苏子衿,司言再也没有任何探究的心情。
“若水。”说着,苏子衿便缓缓上前一步,只轻笑着,靠近了‘若水’几分:“你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心中没来由的微微一疼,司言一时便没了动静。
“青丝!”若水跑了过来,清秀的小脸尚且有些婴儿肥,瞧着却十分可爱,她偏着脑袋,嘻嘻笑道:“青丝,我想你啊,你想不想我?”
她冲进苏子衿的怀里,像个柔弱可爱的小妹妹,那股子讨喜的模样,实在叫人欢喜。
苏子衿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她说:“若水,我也想你,很想很想你啊。”
她紧紧的抱着这个小姑娘,眼底有水渍隐隐浮现,那久远的记忆一时间朝她缓缓走来。仰头一笑,她兀自伸手揉了揉‘若水’的发梢,轻声呢喃道:“若水,你会不会……后悔遇见我?”
若是没有她的话,也许这个小姑娘还活在世上,嫁人生子,等到她老了,便是子孙满堂,而不是死在一片冰雪之中,身首异处。
“青丝。”若水悄然一笑,眉眼温软:“没有你,我可能就要嫁给陈公子了,你知道的……”
她微微皱起鼻子,有些嫌弃的模样:“我最是讨厌陈公子那人了,有些文绉绉的,实在好生无趣。若是要我嫁给他,我铁定要逃婚。”
陈家的小公子,在很早之前便与若水定了亲,只是,若水素来不喜欢陈公子那般文弱的书生,她曾说过,要嫁一个当世的大英雄……
“若水。”苏子衿忽然笑起来,眉眼极为温柔:“人都血刃八卦阵中的幻象堪比恶鬼,可为何你即使是幻象,也是这样这般懂事。”
她说:“我有点……舍不得让你离开了。”
苏子衿的话音一落地,司言便诧异起来,苏子衿的话……难道她一早便知道其中不同?所以说,她并没有陷入幻象之中?
这般想着,司言便朝着苏子衿看去,只见她眉眼依旧从容雅致,却含着三分不可遏制的悲哀之色。
那悲色,犹如浩瀚深渊,不可见底。
“可是青丝。”若水歪头笑起来,有些淘气的样子:“我不能耽误你呀。”
苏子衿深深凝望着若水,她的若水啊!她心中的小姑娘啊!
这一如既往的模样,便是眉眼也不曾变过,可不就是幻象吗?因为是幻象,所以司言这般内心透澈的人,无所感知,而她自己,却是有着深深的不安。
她从第一眼便知道这是幻象,毕竟没有谁……在三年的时光之下,还依旧如当年一般无二。
所以,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内心。因为她知道,一旦任由欲念横生,那么陛下也会出现,甚至那个人……也会出现,只因他们都是她的心魔,承载着她最年少时候的爱恨。
可是,苏子衿想,她大概真的做不到,做不到不去念想,所以她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好好的,再看看若水,再摸摸若水,再抱抱这个小姑娘。
这阵法之中,一切都是虚无,一切又都是真实,所有的意念,都是人的执念所幻化。
唯独庆幸的是这些年来,她终究是再见到若水了,即便她知道,那只是幻象……
“青丝,我知道你会做得很好,就像那时一样……”若水弯弯眉眼,笑的一派天真:“毕竟,你可是我心中的英雄啊!”
话音一落,那个粉装俏丽的小姑娘一瞬间消失在了苏子衿的怀抱之中,她拥抱着空气,就好像若水还在她怀中一样,眼底是深不可测的执念。
“若水……”低低的一声呢喃自苏子衿的唇边溢出,她微微笑起来,满目疮痍。
若水,你的英雄已经……幻化成魔了,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苏子衿如此哀伤的模样,司言一时间开始试着去想象她的过去,苏子衿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灰暗,以至于她即便知道自己看到的是幻象,也宁愿沉沦其中?
而那个小姑娘又是何人,为何苏子衿如此执迷于她?
“我们走罢。”就在司言有些心中抽疼,想要上前摸摸她的脑袋时,苏子衿忽然抬眸,惯性的便牵起一抹笑来:“这阵法,也该破了。”
随着苏子衿的一声落下,只听‘彭’的一声,那阵法果真逐一碎裂开来,一时间,四周的星辰渐渐消失,一片又一片,直到最后,星辰不再,暗夜渐白。
眼前的世界,不再迷惑人心。
“若是你难受……”司言蹙眉,不知如何安慰,只抿唇看她,道:“可以哭出来。”
司言想,大多数女子都是这般,他其实并不是少见女子哭泣,相反的,因为看多了,他便从来都是极为厌恶女子哭哭啼啼,总觉得格外的惹人厌烦。
可如果是苏子衿的话……也许并不是那么反感。
司言的话,让苏子衿微微一愣,她本以为司言要问她关于若水的事情,关于她从前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司言竟是……在关心她?
敛下情绪,苏子衿眉眼弯弯,兀自笑起来:“世子说笑了,子衿如今已然释怀了。”
她看向远方,眸光含笑,却隐隐有些幽深:“故友已逝,何必执着?”
没有人知道苏子衿说的这话,到底是真是假,便是司言,他亦是不能看清。可即便这样,司言也知道,苏子衿此时的笑,确实很难看出丝毫牵强,却意外的在他眼底极为牵强。
他知道这是苏子衿的保护色,即便他试图拆穿,苏子衿也依然会掩饰过去,他好像走不进她的心,此时的苏子衿显得极为遥远。
“好。”司言微微颔首,到底什么也没有。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周围的场景也再次明亮清晰。
眼前依旧是丛林广布,但唯一不同的是,不远处有一处巨大的山洞在前。
苏子衿和司言对视一眼,于是两人便朝着那山洞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