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威逼这些西街几户人家的时候,其实是亲自出马的,因为她知道,若是没有自己这个皇后在场,这些百姓说不准便不受威胁了。
只是,她不是已经派人将他们杀了吗?为何……为何这些人还活着?
瞧着陶皇后的神情,其中一个西街的百姓便捏着拳头,道:“皇后娘娘是惊讶为什么我们还活着吗?”
现下有昭帝在场,他们便都不怯场了,尤其方才一群人击鼓鸣冤,在那样情绪高涨的情况下,他们如今便也胆子大了许多。
“本宫不认识你们!”陶皇后敛下情绪,只温和笑道:“本宫常年呆在深宫内院,怎么会识得这群草民?望陛下明鉴!”
看向昭帝,陶皇后依旧显得十分镇定。毕竟这几十年的皇后并不是白当的,这等魄力要是都没有,她岂不是失败至极?
“娘娘说不认得你们。”司言忽然清冷冷开口,他睨了眼在场的西街百姓,瞧着这些人义愤填膺的模样,凤眸越发的幽深了几分。
“长宁王世子可不要逼迫良民陷害本宫。”陶皇后怨念很深的看了眼司言,在她眼中,这个谪仙般的青年却宛若幽魂罗刹,叫人害怕却又深恶痛绝!
“世子并没有逼迫什么!”这时候,另一个人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抛出一袋装有银子的锦囊,道:“皇后娘娘给了我们一人五百两银子,让我们假装中毒受害,不知皇后娘娘可还记得?”
“本宫不曾出宫,怎么会给你们银子呢?”陶皇后嗤笑一声,面上却依旧温和:“谁知道你们手中那些银子,从何而来?”
面对这些人的质问,显然陶皇后并不以为意。她给的五百两是随处可见的银锭,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所以,她并不怕这些人的对峙!
就在陶皇后笑的从容的时候,有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忽然走了出来,他摊开手心,质问道:“皇后娘娘既是没有出过宫,那娘娘可还认得此物?”
只见,那少年手掌心中,赫然有一个红玉色的耳坠,那耳坠上刻着一个容字。世人皆知,陶皇后的闺名唤作陶容华,那么这个容字……不就是陶皇后的闺名?
昭帝眯了眯凤眸,凉凉道:“这是朕送的,天下只此一对。”
那玉坠是五年前陶皇后生辰的时候,昭帝让人送过去的,一直是陶皇后的心头好,这件事,几乎整个容华宫的人都知道。那时候懿贵妃还讽刺过,说陶皇后不得宠,所以陛下赏赐的哪怕一个小物什也能够令她喜不自胜。
“陛下!”陶皇后脸色有些惨白,却依旧很是镇定:“臣妾这对耳环早些时日便丢了去,也不知怎么的,就到了这些人的手中,一定是……一定是有人要嫁祸臣妾!”
这‘有人’,大抵便是指司言了。
只是,陶皇后心中有些诧异,她当天并没有戴着那对耳环,而自那次被懿贵妃讽刺后,她便将耳环收了起来,心下有些气恼,便是没有戴了。
想到这里,陶皇后不禁瞪大眸子,她惊恐的看向司言,身子也逐渐颤抖起来。
“皇后娘娘耳环丢了?”司言清冷道:“可分明耳环应当还躺在皇后娘娘宫中的首饰盒中才是。”
司言的话一落地,众人皆是哗然起来,便是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战王爷,也颇有些诧异。
若是依着司言所说,陶皇后方才急急的找借口说耳坠丢了,岂不是心中有鬼?毕竟仔细去想,这耳坠应当是司言拿出来的一个幌子,一个诈陶皇后的幌子,不想陶皇后却是上当了!
昭帝不怒反笑,语气却没有任何感情:“陶氏,你怎么说?”
“陛下!”陶皇后跪下身子,伏在地上道:“是臣妾的错!”
承认了?众人皆是不解,陶皇后这认错的模样,便是意味着她承认了?
司言眸光不变,只静静瞧着陶皇后,依旧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这时,陶皇后便又道:“陛下,臣妾不该因为心中生畏,便胡乱回答,臣妾只是害怕有人偷了臣妾的耳坠,陷害臣妾!”
陶皇后这一席话,说的在场的百姓面面相觑。说实在的,这样的场面,确实有些吓人,而陶皇后久居深宫,也不是没有可能对这样的陷害手段避防一二,若是因此慌忙借口丢失,也是合情合理。
然而,司言似乎对陶皇后的把戏没有任何惊讶的感觉,只见他微微抿唇,清贵的脸容浮现一抹冷意:“那么娘娘以为,这死士又作何解释?”
司言话音刚一落地,孤鹜便拉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
那黑衣人下意识看向陶皇后的方向,只是陶皇后却只跪在地上,目光落在昭帝的方向,不为所动。
“娘娘可是认得此人?”司言清冷的嗓音再次响起,孤鹜在他的示意下,将那死士往前拉了一把,堪堪拖到了陶皇后的面前。
陶皇后心下有些惊异,面上却依旧镇定的看了眼死士。随即她眸光不动,只故作不知道:“陛下明鉴,臣妾不识得此人!”
“本世子可是记得丞相府的死士都有一个特点。”司言不以为意,只淡淡道:“在死的一瞬间,脸色会变成暗青色!”
因为丞相府一直以来都是文臣世家,在培养死士方面并不能与武将世家相提并论,故而,丞相府的死士,都在服用一种提高内力的毒丸,这种毒丸致使他们寿命短暂,但内力却会提升两倍、甚至三倍。
而这种毒丸因为极毒,几乎服用此丸的死士都会在死的时候,脸上呈现出暗青色的中毒迹象,不过却是转瞬即逝的。
几乎整个锦都,只有丞相府的死士才会服用这种毒丸,这毒丸便是陶家的先辈为了提高陶家的死士能力,花了极大的功夫才让人造出来的,自然不会轻易给人。
“世子难道是要将脏水泼到我丞相府头上吗?”
就在这时,有人的声音响起,众人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陶子健和陶行天,双双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一进来,两父子便齐齐先朝昭帝行了个礼,倒是显得极为恭敬。
战王爷脸上极快的划过一抹,冷笑之意,不过转瞬,便又恢复到寻常的模样,他坐在一旁听着,却是没有打算要说话的意思。
昭帝神色冷淡,显然不太愉悦:“免礼罢。”
“多谢陛下。”陶子健和陶行天不以为意,两人皆是挺直了身板,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陶皇后一见到陶行天和陶子健的到来,便不由一喜,心中的惊惧,也随之消失了一些。
这时,陶行天看向司言,阴鸷问道:“世子如今这话,便是要当众将脏水泼到丞相府的头上?若是这人并不是丞相府的人,世子又当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显然陶行天没有丝毫畏惧,看的昭帝一时间有些不解,难道这死士不是丞相府培养出来的?
可司言,素来不是会出错的人……
这一头,司言神色漠然,只冷冷启唇,不紧不慢道:“陶丞相想让本世子如何?”
“如何?”陶行天阴冷笑起来,沉声道:“世子抢亲在先、冤枉在后,本相以为,世子当辞官放权,好生反省!”
辞官不是重点,重点是放权,一旦司言的权势消失了,陶家便可以真正对他下手了!
只要司言敢应承下来,便是他死到临头了!因为陶行天心中知道,他给陶皇后的死士,从来不是服过毒丸的!自从他这个女儿嫁到皇宫开始,他给的死士便都只是普通的。因为女子进了宫,便是要学会尔虞我诈,丞相府不仅是她的后盾,同时也是极容易被她争夺权势所牵连。
所以,从一开始,他便存了最坏的打算,无论出什么事情,只能是陶皇后一个人的过错,丞相府不会担责,也不会允许被连累进去!
显然,陶皇后亦是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她不由仰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这两人皆是一脸的阴鸷,可唯独没有的,是站在她身后的那份拥护!
原来……原来从入宫开始,她便是要被放弃的啊!只是她这些年争的好,没有落下坏的下场,否则早早便被丢弃了罢?
眼底浮现一抹悲哀,陶皇后手心越发攥紧了几分,恨不得摧毁眼前的这一切!
昭帝眸光一沉,正要说话,不想司言却是薄唇一动,冷冽的吐出一个字:“好。”
与此同时,司言看了眼那死士,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底浮现一抹寒冰。
不待任何人反应,他薄唇冷冷吐出一个字,道:“杀!”
一言落地,孤鹜毫不犹豫的便长剑出鞘,‘滋’的一声,有利刃划破咽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道血痕飞溅出来,公堂地面满是殷红的血渍,看的在场百姓骇然不已。
这司言……竟是在昭帝面前杀人!
战王爷看了一眼司言,不由微微挑眉,心下倒是赞一声司言的手段与心思。如今他虽看似残忍,但却也让底下的百姓不敢喧哗,想来他日若是造谣子衿的事情……大抵也要三思几分。
昭帝显然并不以为意,他要的便是丞相府被牵扯进来,故而,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死士,果不其然,那死士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暗青浮现。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惊了一惊。这死士,果然是丞相府的人!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陶行天和陶子健却是惊骇住了,怎么可能!这死士怎么可能是陶家喂养的死士?决计不可能!
陶皇后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下便知道了司言的今日的所作所为。冷笑一声,她无声的看了眼陶行天和陶子健。
想要甩开她独善其身?
笑话!他们啊!根本不是司言的对手!
司言先是用百姓勾她引起众人的怀疑,再用那耳坠引起她的不安,最后这死士便是直逼陶行天与她认罪!
这一环扣一环的,即便她不认罪,陶行天为了自保,也会将罪名全部压在她的头顶之上,无论如何,司言的目的都达到了!这人证物证具在,她只能选择一个人认罪、亦或者拉着丞相府一起下水!
司言微微看向陶行天的方向,见陶行天和陶子健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不由眼底愈发冷了几分。
他自然知道陶子健给陶皇后的死士并不是喂了毒丸的,因为在陶皇后派出死士后,他便已然将那些死士诛杀了,且在同一时间发现了当中的秘密。于是,他派人潜入丞相府,施展计策,在陶岳的身边诱捕到一个死士。
陶岳是陶家的命根子,保护他的死士自然要是最好的,所以便都是喂了毒丸的。有了那个死士,他便将其穴道封住令其说不出话来,并且阻止那死士自杀。而这死士,陶皇后和陶行天却都不曾识得,毕竟丞相府这样多的死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部都记住。
在那之后,司言便故意让落风等人伪装成陶皇后派去的死士,并故意让他们说出受命陶皇后而斩草除根。这样一来,这些百姓自然激愤,想要活命,便必须将事情闹大!
陶行天和陶皇后自然不知道,所有的一切的都是司言下的一个套罢了,从司卫下聘那日开始,他便已然部署了一切……
“陶丞相有何可说?”昭帝眸光一瞬间浮现起怒意,气压也开始骤然低下。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不敢出声,所有人都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昭帝的脸色。
帝王的怒意,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住。
就在陶行天打算将事情全部泼到陶皇后身上的时候,却听陶皇后道:“陛下,一切都是臣妾做的,与父亲无关,与陶家无关。”
陶子健不由微微一愣,他看了自己的妹妹,眼底有怪异的神色划过。
昭帝掀起眼皮,凉凉道:“陶氏,你的死士从何而来?”
“陛下大概知道,臣妾进宫服侍陛下,宫里头牛鬼蛇神许多,自是要人护着。”陶氏笑了笑,垂下的眼底却依旧有浓烈的不甘与恨意:“父亲疼惜臣妾,早些年便将死士派了一些与臣妾,于是臣妾便用了这些死士,干了这起勾当。毕竟,苏子衿很是优秀,臣妾觉得,很适合做卫儿的正妃!”
陶皇后的话音一落地,众人便有些震惊起来。原来这所谓的‘百花仙子与司禄星君’不过是陶皇后设下的一个大局,而这个局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娶到长安郡主!这未免……有些疯狂吧?
同时,也有人看向一旁的战王爷,见战王爷脸色极差,不由心下升起愧疚之意来,尤其是西街收了陶皇后贿赂的百姓,一个个皆是面色泛红,十分后悔。毕竟苏子衿,是战王爷的女儿,而陶皇后的算计,让他们直接便逼迫着苏子衿嫁给司卫。
这般想着,便有百姓愤愤然的盯着陶皇后,顿时怨声一片,所有人都将罪责归咎到了陶皇后的身上。
相较于百姓的情绪高涨,昭帝自然知道她其中的用意,只是,陶皇后不提司卫爱慕苏子衿,也不提夺储之争,她将所有罪名都一律担在了自己的身上,将丞相府和司卫都撇的干干净净。
她大抵……是在保护司卫!
陶行天显然也是明白陶皇后的意思,心下倒是放宽了些许。只要陶皇后不攀咬下陶家,一切便都还好,尤其是今日……他已然找到了更好的支持者!
陶皇后哪里知道陶行天的想法,要是她知道,便决计不会这般心甘情愿的应下罪行。她这样做的原因,只是为了她的儿子司卫,她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她不是被贬入冷宫,便是以死谢罪,而陶家若是屹立不倒,便可以护着司卫一些,毕竟没有她以后,懿贵妃一定会对司卫下手!
只是,她没有想到,陶行天如今已然不想再支持司卫夺储了,原本他还有些动摇,经过今晚的事情后,便完全下定了决心下来了。
这一头,见陶皇后将所有罪责都承担下来,司言却是没有丝毫的诧异,只见他依旧沉静,清冷秀美的脸容,如玉似冰:“人证物证具在,便是皇后娘娘也是承认下了一切,也就是说,长安郡主与七皇子的婚事,全然只是娘娘的强逼罢了!至于本世子抢亲杀人一事,也皆是因为发现了娘娘的阴谋,不想让世人再度被蒙蔽罢了……”
说着,他看向陶行天,眉眼寒凉:“这样的话,陶丞相还认为本世子当要负责?还是说,陶丞相与皇后娘娘,其实是一丘之貉,所以才赶着想治罪本世子?”
司言的话一落地,陶行天的脸色便暗沉至极,他咬着牙,额角有青筋暴起,却不得不拱手,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世子严重了,既是本相教女无方,便与世子没有干系。世子所作所为,也是为锦都百姓着想,本相敬佩还来不及,怎么会想要世子被治罪呢?”
顿了顿,陶行天便又看向昭帝,只听他道:“陛下,臣以为,世子此举乃心系百姓、忠勇仁义之举,望陛下明鉴!”
看着这样被司言步步紧逼的父亲,陶子健心下不由有些愤怒,可到底,连陶行天都低头了,他便是再怎么气愤,也是不得不同样认命。
昭帝深深看了眼陶皇后,若是陶皇后不将罪名自己一人承担,那么陶行天也会被拉下马来,这样一来,陶家的势力便会被大大的削弱了去!
深吸一口气,昭帝眯了眯眸子,冷声道:“丞相的话不无道理,司言确实该赏赐,但丞相教女无方,也是该罚的!”
“陛下圣明!”陶行天拱了拱手,低头道:“微臣教女无方,确实该罚!”
“陶氏蛊惑人心、心狠手辣,差点酿成大错,自此废除后位,打入冷宫!”帝王眸光微冷,睥睨道:“陶丞相教女无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朕以为,丞相手底下的吏部当暂且教出,由朕亲自监察,不知丞相以为如何?”
陶行天闻言,不由攥紧了袖袍,阴沉的脸容埋在举起的手臂衣物之下,低声道:“陛下圣明!”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间,底下的百姓皆是呼喊起来,他们跪在地上,心中一片感激。
昭帝大掌一挥,便吩咐道:“来人!将陶氏给朕拉走!”
“是,陛下!”沉乾领着几个人上前,将陶氏带离,期间,陶氏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眸光阴毒的看着司言,令堂下百姓深感惊惧。
还好长宁王世子及时揭穿,否则他们便要被这样的皇后,蒙骗了去!
昭帝不去看陶皇后,只抬眸看向司言,语气温和了下来,问道:“司言,你立了大功,还了天下一个真相,令锦都百姓不受蒙蔽,朕且问你,有何所求?”
昭帝言毕,百姓便皆是好奇的盯着司言看去,一个个皆是猜测着他所求为何。
司言闻言,只敛下凤眸,他容颜清贵秀美,神色却依旧清冷道:“陛下,臣心悦长安郡主,望陛下赐婚!”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就连战王爷,也不由抬头看向司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