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宾主交谈甚欢,端茶送水的仆人都从正门进。室外春意正浓,虫鸟日渐活跃,鸣叫之声传入,平添了几分嘈杂和生机,但也更好地隐匿了明悄与十月的行踪。两人眼前这屏风更是提供了良好的隐蔽。它十分阔大,由花梨木及云母制成。花梨木框架雕花繁复,精彩绝伦。而其中镶嵌的几幅云母则更为稀有少见——这云母尺寸暂且不说,其天然纹理似有若无,细细观之,如云如雾,如山如海。更关键的是打磨得还极薄,有一种朦胧的通透感。不过好在这屏风背后光线黯淡,两人只要别靠得太紧,外间的人便看不出来。
但两人是前来窥探的,不得不靠近一些。云母片上有不少透明的地方,正好方便探看。明悄自己自然是急不可耐,十月在后面也是心慌意乱。其他的她不关心,她听到外间几个人讲话的确牵涉此次春闱,其中几人便是本次应试的士子无疑。虽然内心慌乱紧张,但她还是凑到屏风上一处相对更透明的纹路处朝外看了看,朦胧一片。
明悄一边偷看,一边轻轻抱怨起来:“唉,我以为这屏风没问题的,没想到还是很朦胧,看不清楚。”
的确如此,十月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影,面目轮廓,实在难辨。为首上座的自然是首辅明正。其他下面几个,倒是能瞧出书卷气来。但是否是兰阇?这真说不好。
十月心焦,希望能从说话的声音判断。可惜那天记忆有些渺远,兰阇说话是个什么来着?还有他的口音?十月居然一点儿头绪都没了。
两人徒劳无功地猫在屏风后看了片刻,明悄不耐烦了:“要是他们能站起来,靠近一点就好了。”
十月心想那可就坏事了。他们要是靠近,岂不是很容易就发现你我了?你我一旦被发现,你作为首辅大人之女自然不怕,我的清誉……甚至我的名声,要是传出去可就要传坏了。
可惜,事情却偏偏要违背十月所想。
一个士子突然说道:“首辅大人雅好非常,从这书房内的陈设便可得见。我们几个士子来自外省偏远之地,其文其物实在比不上京师首善之都。这些天已经是大开眼界了,到了首辅大人这里更觉得如登宝殿了!”
听了这话,十月只觉得好笑。这士子不知道在地方是是否已经浸淫官场,恭维的话说起来还真是顺溜。不过也合了那句俗语:千穿万穿,马匹不穿。明正一听此言,高兴得呵呵大笑起来。
“我这里也没什么,不过些寻常字画、庸俗器物而已,用来聊作点缀,以便在有高客来访时不至于为人耻笑罢了。”
“首辅大人实在过谦,这些‘寻常字画’‘庸俗器物’在我等看来,已非凡品,我打一进来,眼睛总是忍不住偷偷多看几眼啦!”
明正笑得更加厉害,索性起身:“其实说起来,这些字画不少也是颇有来历,既然几位后生有兴趣,来,老夫今天就卖个丑,给大家随便说说一二!”
明正起身,其他人自然忙不迭跟着起来。这大书房里书卷气是浓,除了那书架子上大堆大堆的书籍,墙上挂的,桌上案上摆的,自然都是难得的佳品。众人赏玩兴浓,先去了西侧那边看几张字画。这让他们离得更远了。不过很快,男宾中一人似不合群,别人继续围观赏画,他却独自旋踵,朝这边而来。
他朝这边刚转脸,走出几步,明悄就轻轻“哦”了一声
“这人好像是个边将的儿子……”她压低了声音说,“武将家里出身,好像也不是读书求功名的,这也难怪别人谈诗论画他没什么兴趣。诶,真是没想到他今天也来了。”
明悄正说话间,这男子眼睛略过其他陈设,直接落到了这边云母屏风上。
这一眼,把十月给吓得一愣。
因为他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屏风,直视着十月的眼睛。
明悄没有注意,还在那里兀自说着。这男人一步步走来,十月不得不扯了下明悄的袖子。明悄抬头一看,才发现屏风上投下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明悄倒吸一口凉气,扭头就往后门那边跑。
她转身的过程中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轻轻推了十月一把。十月正在起身,便经这么一推,忽然之间整个人都往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