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可以不当真。我可不行。因为我爹是翰林学士,当朝清流第一,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说上几句的言官。”
李远微笑起来:所以呢?
“所以我想问问爹爹您,事情到底严重不严重?官场倾轧我不懂。但我也知道折断一颗草和砍掉一棵树的区别。如果是寻常人遭弹劾也就罢了,可这次是王爷,我就怕爹爹您……”
“你怕我说错话,惹祸上身?这官没得做了?”
“官算什么?没得做就没得做,咱一家人去乡下找几亩薄田,照样可以过日子。”
李远点点头,想了片刻,然后长出一口气:“这次事情人证物证俱全,说的是王爷对边将恐吓加贿赂,将自己封地的粮食悄悄卖给草原上的胡人。去年草原春旱冬雪,牛马瘦削。本应该冻死饿死许多胡人的,但偏偏叫胡人给挺了过来。尤其白胡一部,似乎还壮大不少。朝廷本来就心存疑虑,现在参劾王爷倒卖粮食资敌的奏章一出来,倒是解了许多人心里的疑惑。”
“那礼亲王真的做了这等事么?”
对于这个问题李远没有立即回答。他沉吟半晌,期间的犹豫和踟蹰,已经很说明问题。
十月不得不换一个说法:“那礼亲王这次能脱身么?”
李远叹了口气:“其实资敌这个想法,从前朝廷也不是没有议论过。因为胡部为二,一为白胡,一为赤胡。白胡在西,赤胡在东。对于我们来说,白胡在远,赤胡在近。许多年前就有朝臣提出,不如资助白胡,远交近攻,白胡壮大,就可以牵制赤胡。二胡相斗,中原自安。但是后来被朝廷否决了。因为白胡壮大,朝廷担心会一统草原。那样一来让胡人相争的想法不能实现,反而加大了中原的压力。我记得礼亲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有这种想法。不过先帝和现在的皇上都没有同意。看来,皇帝同意不同意,礼亲王都这么做了。”
“也就是说礼亲王不完全是为了私利。”
“现在朝廷为这事儿已经吵成一团,有一种观点就是如此。”
“那太好了,既然不完全是为了私利,那或许皇上可以开恩。”
李远苦笑:“但如果采取了这种说法,免了一部分罪责,却可能增加另一部分罪责——朝廷对待胡部,有一贯的方针。礼亲王不遵朝廷旨意,私自行事,岂非目无圣上?这乃是欺君之罪。”
十月稍稍沉默:“先帝爷一共只有三子,晚年又经历了废太子的巫蛊之乱,痛杀爱子。礼亲王是当今皇上唯一的亲兄弟了。皇上也许会顾念兄弟之情吧……”
十月边说,声音边小下去。无情最是帝王家。她看那么多小说,听那么多戏曲,于这话可不算陌生。
李远点点头,长叹一声:“但愿如此。”
“会的会的,一定会如此。”十月道,“所以爹爹对这事儿也不用烦心。最好不用牵涉太深。毕竟礼亲王是皇帝的兄弟,这事儿也算是皇帝的家事了。既然是家事,那么做臣子的是不是也不应该过多赘言。不如留点儿空间和余地给皇上。”
月已高声,满院皎洁。李远放下姜茶,收了轩窗。他看向自己的女儿,没有对十月的话作任何回应。只是勾了勾嘴角,笑道:“好了,姑娘,夜深了,回去吧。盖严实了被子,睡个好觉,什么也别想,明天去茶楼喝喝茶、听听书。要是有什么新的、好的,也回来说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