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时间佛堂里只剩了十月和陈平洛两人。两人都沉默不言,静对神佛,气氛有些尴尬可笑。其实对陈平洛,十月不能算是陌生,现下内心更是有几分佩服的。毕竟王府出事,人人避之不及。他却还是严守婚约。
十月悄声开口:“现如今王府遭难,郡主正是需要帮扶的时候。你能陪侯在旁,实在可贵。王爷的生死悬于一线,或有转圜之机亦未可知。今夜你与郡主同行出现在众人眼前,对王府的士气都是种鼓舞。”
陈平洛平静回答:“皇帝赐婚,无皇命不可改。何况婚约如誓,我总不能食言。”
十月点头笑笑:“先前京师里不少巷议也在说你这点,不愧是将军的儿子,风大雨大,要是换作寻常人家,怕是一见风头不对就赶紧找借口退婚了。但你仍在。”
陈平洛脸色淡然,点了点头,眼角似有一笑。然而疏忽而过。郡主很快取得香来,借香案上的烛火点燃,然后跪在佛前磕了三个头,再起身来把香进上。
进香完毕,郡主并未着急离开,脸色依然忧虑,似是觉得焚香祷告尚嫌不足。十月上前询问,郡主惨然一笑:“再出去看花灯我是无心情了。其实今夜出来,满腹心事,无处可诉。现在来到这里,我本是应该件件对佛祷告的。但刚才我求了那么多,却只有三炷香可奉,实在欠薄。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手抄佛经一卷供于佛前,才算是圆满恭敬。”
抄佛经供奉,的确更显诚意。于是陈平洛问僧人要来笔墨纸卷,就在这佛堂中摆下一案,郡主跪地抄录。大概是心情沉痛,联想到阖家未卜的前途,郡主抄录一阵,便不由无声而泣。她身体颤抖起来,眼泪落到纸上,手上再也拿不了笔,写下去的字也跟着开始发颤。
十月和陈平洛连忙安慰。在陈平洛的怀里,郡主哭得不能自持。十月见状有些羞涩,但又不能找借口离开。郡主这个样子,怕是已经抄不了经卷了,于是十月主动提议:“郡主悲恸之中持笔不便,不如由我代劳抄完这卷经吧?”
“真的吗?”郡主闻言,抬头看她。
“当然,只要郡主同意。毕竟这经卷是郡主为家人所抄献于神佛。我一个外人,代为执笔倒不难,就是此间有些障碍。”
郡主从陈平洛怀里起身,擦擦眼睛,点点头:“我一时失态,令十月妹妹见笑。你看看我写的最后这几个字,歪歪扭扭,要是整篇抄经都如此,那才是对神佛不敬。如果能得十月妹妹代笔,慕雪感激不尽。妹妹的考虑也有道理,既然是我求神佛,那我也得有所奉献。这样吧,我在墨中奉上自己鲜血,以表诚心。”
话一说完,不等十月和陈平洛二人反应,郡主已经咬破食指,将数滴鲜血滴入墨盘。十月连忙取出自己帕子为郡主止血。郡主其人人如其名,慕雪慕雪,她肤色本就苍白,现在又因为心情郁结,更显憔悴。十月怎么还敢让她多费鲜血。将郡主拉住之后,十月愈发不敢怠慢,立即在案前恭谨跪坐,提笔蘸那血和着墨,在纸卷上一笔一划,认真抄录起来。
大约一枝蜡烛的工夫,方抄写完毕。郡主又哭了一阵,气息极衰。陈平洛让十月扶住郡主,自己则将经卷收起来送到佛堂后面,找僧人供于佛手。十月一边扶着郡主,一边也仰视着眼前佛像。看着那低眉的佛像,十月在心里面同样也软弱和悲戚起来。先前她多次路过佛寺,却始终未能进来一次。现在这个机会,既是帮郡主,也是在帮她自己。对着佛像,十月默默祈祷,希望这一切能够尽快平定,希望自己的父亲、母亲,也都能顺遂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