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有客至,那就没辙了。女奴们原本打算自己好好乐上一乐,遇到这档子事儿自然都心里颇为抑郁。不过这是庄主的命令,谁敢不从?
于是,这一众新垦地上的女奴在临大年的前三天,匆匆忙忙赶到了二里地外的庄子上。
庄子是整个野庄管理范围的核心,有几间挺像模样的房舍。这些房子在十月看起来比较普通,可在其他女奴们眼里却快要赶上官老爷的住宅了。因此她们来到这里之后,心里的不悦居然稍稍宽解,有些人还觉得比自己过年更为热闹。
庄子上热闹非凡,杀鸡宰羊,果蔬陈盘,鱼获布列。留在新垦地过年也没这水准!而由此也可以看见,本次莅临野庄的客人想必尊贵非凡。只是——这样一个用来蓄养奴隶的野庄,能够来什么高贵的人物呢?
就在众人刚到庄上落脚,还没分配什么任务的时候,到森林之外迎接贵客的庄主已经带着客人出现了。
庄主带着贵客出现,自然有一番礼节。这些女奴们在庄子上“野”了太久,在这些事情上非常疏忽,以至于庄主只能让所有人统一跪下。冰冷的泥地上,是众人膝盖跪下去的印子。大部分人都低着头,当然也有几个好奇心特别重的,想要偷偷地抬眼看一看所谓的“贵客”。
十月没有。她心里满腹狐疑。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任何的“贵客”都充满深刻的猜疑和忌惮。
虽然她是很想知道外面的状况的。但是另一方面,她毕竟是京中贵女出身。家里出事到今天不过四年,要是来人是父亲在京师里的官场熟人,那便十分尴尬。
于是,十月跪在人群的最外围,脑地垂得很低。贵客的车马到了,庄主居然是在车驾的前方步行领路,身边连马都没有骑一匹。庄主一边领路,一边介绍风物,又一边为这野庄的寒酸而连连道歉。
庄主的道歉是这样地诚恳,甚至到了啰嗦的程度,他还没说两句,下跪的众人就都清楚地听见车驾里的人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车内人道:“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本来我们这趟出来本也没打算在你这里落脚,无非是因为回京的桥梁被河水冲垮罢了。你不用说一句话就跟一句道歉了,这是天公不作美,怎么着,你还能替天公道歉不成?免了。我听着心烦。”
“是!是!”庄主立即闭嘴,诚惶诚恐。他恨不得掌自己几个嘴,只因为自己烦到了贵客。
平日里居高临下、说一不二的庄主居然如此谦卑,更是让庄上一众奴隶吓得敛声屏息。有些人原本眼角上扬想要偷看,这下也赶紧耷拉下来了。
只有十月,她听完车内这人的话后,直接僵在了原地。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多少次在噩梦里反复响起,多少次在她痛苦悲伤的回忆中令她打起精神,咬牙切齿。
这是明悄的声音。
明悄来了。来到了这么一个偏僻的野庄。
她是为什么而来的?是想起了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还有十月这么个人么?
十月的心思激荡起来:难不成明悄真是来除掉我的?要查到我的下落,对她而言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但是……为什么过去三年她不动手?现在她来了,还是说只是想看我过得如何?好从我的凄惨里获得几分快意?
十月失魂落魄,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主心骨。旁人连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原来“贵客”已经走远。她们必须赶紧忙活起来,以赶上晚上的接风洗尘之宴。庄子这边有主管,主管走过来,已经给大姐的人马安排了详细的任务。大姐不敢耽搁,毕竟她也看到了刚才庄主对待贵客时的模样。活儿要是没做好,这次就麻烦大了。
于是,十月跟着众人,被大姐很快领到了一处厨房。这一次她们新垦地上的女奴们几乎都来了——当然除了疯疯癫癫的庆——一时之间小小的厨房被挤得有些难以回转。这个小厨房是专门料理冷盘的,今晚十月的任务,就是为明悄料理冷盘。
十月谔谔的,木然地开始着手大姐吩咐给她的工作。她眼神呆滞,动作迟钝机械。就仿佛一个没有了神魂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