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回望了一眼已经乱成一团的普渡寺。
天色渐晚,外面下起了淅沥的雨。普渡寺那一片的天空上有隐隐的红光,着火一般万众奔忙。
十月觉得可笑,又觉得悲哀。当然内心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畅快。
现在的她是怎样一个人呢?装神弄鬼,用皮影演绎一出大戏。这戏演得着实有效,让本就心虚的明悄一击而倒。可是反过来,明悄也因此变得阴狠、冷漠,得意于从别人的痛苦中饮乐。
十月踩在落雨的小路上,离开普渡寺的大庙,走向那座小庙。她今天要办的两件事其一已经办完。算是给了明悄一个教训吧。除此之外,自己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四年来物是人非,身边的一切发生巨变。可这树林倒一如往昔,仍旧阴沉,仍旧静默。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十月急匆匆地穿越小路来到这里避雨。四年后的今天,故地重游,心里面却充满悲伤。
来到那座破庙的面前,十月站了站。
这破庙似乎也与四年前没有太大变化。既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当然,这样一个地方大概也无所谓好坏。它只是被忽略、被漠视,不但被其拥有者普渡寺,不但被偶尔从此路过的行人,甚至被时间本身。
十月的脸上挂满水珠,她抹了抹,推开门。
依然是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她走了进去。这地方她只来过一次,却觉得分外熟悉。这是外间的小院子,里面还有一间屋。走到那屋内,自然是尘土遍布、蛛网四结,桌椅板凳破烂不堪,是一个无人看觑的所在。
不过,在这房间的尽头,有个缺腿的香案被人用砖石支起,上面歪斜地放着两个灵位。
十月本以为自己现在已经足够冷酷,但这一刻,她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走到灵位前,用手拂去上面的尘土,她看到了父母的名字。
而这半片土墙的后头,有两个小小的坟包。
那便是她的父母了。
雨水落在坟包之上,蒿草青青,随风摇曳。十月的泪水也似雨水一般滂沱。她一边流泪,一边用力擦尽灵位上的尘土,然后端端正正摆好,然后扑通跪了下去。
十月的额头贴在地面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内的所有。她放声痛哭,哭了一阵,又杂糅着几分淡泊的喜悦。
她的确有理由感到高兴,毕竟本以为天人永隔,她这辈子也无法知道父母的下落。而现在能在这里重逢,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十月起来清扫了香案,找了一个破钵当香炉。从外面地上抓了点儿泥土进去。然后摆放在父母灵位之前。然后她掏出两支蜡烛,一把长香。这些都是从普渡寺带出来的。可不是“顺”的。她取的时候已经在旁边留了半吊铜钱。这是要来给她父母敬的香,自然要干干净净。
点燃蜡烛,敬过香。十月绕到后头给父母的坟头拔拔草。忽然轰隆一阵雷声。随即,外面那扇门又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十月警醒地抬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披着蓑衣的慕峤。
他走进来,这一身农人的打扮虽然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狼狈,却一点不减他眉宇间的英气。慕峤摘下斗笠,一眼看见了她:“你叫人好找。”
十月见不是别人,心下松了口气:“但你还不是找到了。”
对于他的出现,十月当然觉得意外,可又觉得合乎情理。如果慕峤要找谁她的话,似乎总能找得到。
“普渡寺那边真有够乱的。”他看了她一眼。
十月没否认,更没跟他兜圈子:“不错,乱子就是我生的。你可够厉害,能一路找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