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被带到的地方不是陈平洛自己的府邸,而是丞相府。
自从明悄出阁之后,丞相府后院便空。但依然保留着昔年的布置。十月曾经就是从这丞相府的侧门进出来找明悄。谁能想到多年后的今日,她依然从此门进入。
只不过她这次不是来做客,倒像是来坐牢。
陈平洛没有把她这个逃脱的女奴带到大理寺处置,而是带到了这里。
丞相府后院一间落满灰尘的厢房,成了关押十月的地点。
陈平洛把她扔在一张破旧的床板上。这里大概在从前是某个仆人的房间。屋内没有点灯,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将室内映照得也不算黯淡。
迷药的药力在消退,但十月依然无法逃跑。
她不知道自己面临怎样的命运。一切发生得又急又乱。她原本压抑着愤怒,等待慕峤跟她一起策划报仇。但现在,她已经身陷仇人的巢穴。
她要输了么?
这是她最为害怕的结果。
她可以受伤,可以受辱,但在报仇这件事情上,决然不可以输。
心头一苦,十月眼睛便潮湿起来。
“呵呵,我以为你肯定不会哭了。”
陈平洛看见了她眼睛里泛着的淡淡泪光,脸上露出淡漠的表情:“你经历了那么多,死都算是死了两回。我以为你是疯了,要么就是成了石头心肠。那天在奴隶野庄见到你,我便是这么一个感觉。没想到,你还是会哭,会害怕。你还是个女人。”
十月冷笑,眼底的泪光之下又闪过几分凶光:“是,我哭,我害怕,但不是因为我只是个女人,而是我担心自己没有机会杀了你。”
陈平洛闻言一愣。旋即缓缓点头,又笑起来。
“十月,你变了。”
“我何止是变了,如你所说,十月已经死了,我是完全的另一个人。”
“呵,好吧,完全的另一个人。是。从某种意义上讲,你我都不复当年。回想当年的事情,就好像发生在昨日。每一个抉择被做出,就会出现一个全然不同的人生。这是多么奇妙。倘若你当年在狱中从了我,决然不必有四年为奴的光阴,更不至于今日,花容残损,要用一道丑陋的伤疤掩盖屈辱的身份。呵,你还跟胡人搅和在一起。那天在码头上,我果然没有看错。”
“呵呵,呵呵呵……”十月惨笑起来,“陈平洛啊陈平洛,你怎么这么自信,不,是自负。你我血海深仇,我怎么会从你?就算我当初从了你,跟在你的身边,那你也应该害怕,害怕我这个被你害死父母全家的人,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弄断你的脖子。”
陈平洛看了看她,脸上露出漠然的表情:“当年你跟那个士子之事,谁能说得清没有?‘同人于郊’,他自己承认了你跟他谈起过这个题目。要说是巧合,那也得有人信。至于你父亲的秘谏,其中颇多僭越之语。仗着秘谏制度对皇上出言不逊,令尊为官那么多年,却把这基本的一点臣子的本分都给忘了。十月,论起来,你家其实也不是那么冤。”
“你——”
“省省力气吧。如果你是个善恶分明的人,那今天你岂不是得谢我?我看那塔布勒要轻薄你,是不是?呵呵,这就是你跟胡人混在一起的好处。还是说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你早就……”
“你住口!”
“哈哈哈哈哈,赤胡边夷贱类,人面兽心,你跟这种人混在一起,真是自甘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