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最终还是有人走向了慕峤。有人从京师里赶出来,还牵着一匹额外的马。慕峤终究是帝国的储君。现在赢得了惨胜,终究是一场胜利。他携带着这样的威望,估计能让他的地位更加稳固一些。
来人下马给他请安,看了看满面血污的他,半晌没敢吭声。
“怎么了?”慕峤问,“看看我还有气没气?”
“岂敢、岂敢!”来人的衣服虽然有点素,却是内府的衣服,并非兵部的。“皇上让小的来请太子。”
慕峤闻言,心下一紧。
只喊了一个内服的小太监来,看来皇帝是更想知道慕峤他死还是没死。
否则的话,理应下旨派人正式来迎。慕峤死里逃生,立下守卫京师的大功,回到禁城的一路,正好接受万民的欢呼。
但是皇帝并没有这么做。
慕峤内心长长叹了口气。
他知道,陈震所说句句属实。
他的身世,以及皇帝的态度。
最后的赢家只有一个——皇帝。
废太子被扳倒,接下来是礼亲王。然后是陈平洛和明正。再然后是陈震。
现在,轮到慕峤了。
皇帝关心自己的权力,能威胁到这一点的统统必须扫除。不论是亲兄弟,还是朝堂上的派系,还是边镇的雄将。
好,现在他赢了。
唯一的敌人只剩下了慕峤一人。
毕竟皇帝是参与了弄死废太子的人。慕峤若非废太子所生还好,但要是真是废太子所生,皇帝怎么能不忌惮?
呵,这话说来真是可笑:慕峤当然得是废太子的孩子不可。否则的话,他连进入禁城的资格都没有。
除非……
除非他不想回到禁城。
慕峤微微一怔神。
“殿下,”那宦官小心翼翼,赔上笑脸:“咱动身吧?该回东宫了。”
回东宫。然后呢?
禁军依然效忠于皇帝。到了禁城,他不过只是个太子。
帝国曾经有过废掉太子的旧事,为何不能重演一遍?
慕峤累了。
他站起来,觉得处处都累。天地这么宽阔,他原本应该自由得像一只飞鸟。可是,虚妄的仇恨主导了他的人生,过去的每一天每一刻,他仿佛都在马不停蹄。如今,他想要休息。
卸下了身上沉重的铠甲,上面沾满着他自己以及不知何人的血污。那个小宦官似乎有一点儿怯,退了两步。完全没有对上位者的逢迎。
慕峤翻身上马,看了看残阳,又看了看那边的山岗。
忽然间,他的嘴角挂上一丝微笑。
他看见了一个身影。
有一些瘦弱,有一些倔强。
好似这一场战争也不是一无所获。仔细想想,他其实得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小宦官也上了自己的马,在前头示意:“殿下,这边。”
不过慕峤却调转了马头。
“殿下……”宦官有些意外,还有些急切。
不过慕峤并没有理会他。马首面对的是山岗的方向,是一片崭新的未来。
“回去告诉皇帝陛下,”慕峤说,“太子战死,尸骨碎裂,请皇上发一具最好的棺椁来吧!”
小宦官的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这样离奇的命令实在超出他的理解。他正想问上一句,以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时,慕峤已经将手中鞭子一扬,轻轻抽在了马屁股上。
马儿嘶叫一声,立即铆足了力气飞奔于原野,看着那片泛着草青色的山岗,看着那个小小的如同蚂蚁的身影,慕峤的脸上笑意越来越浓、越来越盛。他已经忍耐不住内心的喜悦。
同样,在山岗之上,十月看着乘马飞奔而来的慕峤,嘴角同样挂起了微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