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只见过两面,他这样,是做给谁看?
季笙活了数十载,自不会被陈三郎这样一戳就破的小把戏唬住,只淡淡道:“阁下这是何意?”
陈三郎见他这般,却颇有些意外。往日,他只要将这般模样摆出来,楼里的小娘子们便都飞也似地扑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如季笙这般毫不动容的却是少数。
倒似有些不一样……
他便收起了之前轻浮的模样,正色道:“将瓷瓶拿来。”
他要收回?
无妨,那东西,原就不是她的,他收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正好也不想欠他的。
季笙便从善如流,将东西给了他,他却看也未看便收进怀里,手在她脉上搭了片刻,又借着宝珠的光芒看她的脸色,不过一扫,心中便有了底。
“我给你调养身子的药,你没吃?”
他声音有些冷,仿佛带着某种诘问一般似地。
季笙听着这明显带着愠怒的话,却觉得这人并不生气似的,她也不在乎:“阿笙到底是惜命的。”
所以才不敢轻易去吃这来路不明之人的药,即便他一眼便瞧出她的病源——府里为她熬的药,虽总拖着治不好她的身子,可到底也没有要了她的命。
她盼了数十载才盼来这具病体,又如何敢轻易将自己的命交到他人手中。
陈三郎也不意外她的表现,只复又从怀里变戏法似地重新摸出一个小瓷瓶搁在她另一只空着的手里,“阿笙,你不轻易信人,这样最好。”
他果真有些欣慰的模样,将她的肩头按了,灿若星辰的眼对上她一双漆黑瞳孔,“你要一直这样下去才好,莫信任何人,你能信的,只有你自己。”
只有她自己吗?
季笙愣愣地想着。是啊,从头到尾,她信任的也只有她自己罢了。即便香茗愿意将性命都交到她手中,她也总是隔着一层,防备的,警醒着的。
他怎么晓得?
陈三郎看出季笙的疑惑,却不解释,只将季笙手里的瓷瓶倒出来一粒,漆黑的药丸子在他大掌中滚来滚去,散发着药香,季笙目光也隧药丸一道上下左右地转。
他却在她耳边与她说:“这是解毒丸,虽于你不对症,可到底能将你身上症状减轻一些,叫你不那么疼。”
疼么?
是疼的。
她身中奇毒多年,整夜整夜地在床上打滚睡不着,又怕香茗担心,这才从不叫香茗值夜,也不敢点灯,怕被瞧见她在床榻上夜不能寐的痛苦。
唯独到了白日,奇毒藏于体内引而不发,便不那么痛,季笙这才有了时间去休息。
她白日不爱在屋里睡,因那卧房见证过无数她彻夜难眠的痛苦,每每踏进卧房时,她便觉得那种疼痛如影随形般,这才总在柳树下头睡躺椅。
可这些事,纵然她身边最亲近的香茗也不晓得,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莫不是这人一直都藏在王府里,藏在云舒园里冷眼旁观她的痛苦……
季笙瞧他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怀疑。
陈三郎被她盯着,也不在意,只笑了一声:“阿笙你还真是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