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从未尽过一日做父亲的责任,可季笙却有责任对他恭敬。
这种恭敬,还带了女儿对父亲源自本能的孺慕:“是的,父亲,我是季笙。”
她将自己的名字咬得很重,想要在这个从来不重视她的男人脑中留下一些印象,也好叫她日后不必那么辛苦……
可她话音刚落,他却拂开了她搀他的手:“你是季笙?”
他连连摆手,仍是醉醺醺的,说话吐词也有些含糊不清:“你莫唤我父亲。”
季笙一愣。
“父亲,您是阿笙的生父,阿笙不唤您做父亲,又唤您什么?”
心中却隐约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唤我什么都好。”他仍是醉醺醺地,摆着手,“我不是你父亲。”
说完这话,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竭力地将眼睁大了,又伸手将季笙的脸捧到他面前,仔细端详着这个女儿的容貌:“我不是你父亲。”
这时候的他眼神清明,半点醉意也无。
季笙心下一抖:“父亲是在生阿笙的气吗?”
是了。他本就从未尽过一日做父亲的责任,也从未将这个养在永安王府最偏僻院子的女儿放在心里哪怕片刻,唯独今日,她在他的纳妃典礼上大出风头,却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也落了寄荷侧妃的面子。
他是在生她的气,气到极致,这才连一声“父亲”都不让她唤了……
季笙觉得心口实在堵得厉害,说话也跟着带了颤音:“父亲,父亲定是在生阿笙的气,对不起父亲,都是阿笙的错,是阿笙今日不该出现……”
她不该出现的,又何止是今日。她不该出现在季笙的身体里,更不该出现在这永安王府里,做这个看似风光却无人关怀的庶女……
她退后两步,膝盖一弯,便跪了下来,朝永安王重重磕了一个头。
“父亲,今日实是阿笙之错,扫了父亲的兴致,惹了父亲不快,阿笙这便闭门思过,父亲若不原谅阿笙,阿笙便永远不从云舒院里头出来。”
她低着头,只将膝盖前头的地板盯着,自然错过了永安王在某一瞬间突然变得清亮的眼神。
那双往日浑浊的眼神采奕奕,带着精明,又哪里有半点糊涂的模样?
季笙胆子小,是瞧不见的。
她磕完头,便站起身来,连灯笼也不要了,便一个人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朝云舒院行去,耳边的那句“我不是你父亲”却始终一直如雷声般响着,带着无尽的声浪和力道,几乎要刻进她的心里去。
季笙走后,永安王的目光却又恢复了先头醉醺醺的模样,他困极,只觉得季笙留下的那盏灯十分晃眼,脚一踢,美人灯便骨碌碌地滚到荷塘里头,四周顿时暗了下来。
永安王这才满意,在黑暗中重新歪倒下来,双眼一闭,目光流转的光华顿时尽数熄灭,再不复见。
他喃喃的,不知一个人在嘟囔些什么,也不知睡了多久,才被值守的仆人发现,忙急急搀了他去听荷斋。
侧妃是新纳的,是新妇,若入府第一日便独守空房,传出去怕是要叫人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