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城一行人赶到谷脚镇的时候,天色还是大亮,只是那些溃兵聚集的破院子外面早已经聚集了大量的本地百姓。这些百姓当然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才会跑来这里,几个学生摸样的年轻人便是这些百姓的组织者,百姓们一边高喊着让溃兵们滚出谷脚镇的口号,一边把手中的石子、木棍等物抛扔进院子里。
院子里的溃兵大多都是身上带着伤的,能一路从武汉回到谷脚镇便已经耗尽了几乎所有的精力,虽然有几个溃兵强撑着守住了院门,但随着围聚百姓的人数增加,院子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唐城无奈,只好下令侯三等人朝天鸣枪,这些围聚在这里的百姓或许敢为难院子里的伤兵,却是在没胆子跟唐城他们的几十条枪对持。
“我不管他们是逃兵还是溃兵,其实逃兵和溃兵都是一个意思,但有一点是你们需要注意的,他们这些被你们不齿的逃兵都是和日军打过仗的。也许他们在面对强敌的时候怕了,但这并不能成为你们驱赶他们的理由,害怕是人的天性,每个人都会害怕,也包括你们,当你们藏身战壕面对无穷尽的炮火时,你们可能也会做出和他们一样的举动。”
那几个组织百姓围聚在这里的学生起初还和唐城默默对视,可当周围人群渐渐散去的时候,这几个学生也不得不跟着离去,因为只靠他们几个人根本不能成事。唐城他们都穿着军装,跟着跳下大车的士兵也大多说的是家乡话,所以死守在院门口的几个溃兵很容易就打开了大门放唐城他们进去。
不同于外界的喧闹嘈杂,破败的院子里显得有些阴森寂静,院子里看不到一个医官,只有上百名伤兵面容呆滞的躺卧在干草上。充斥于耳中的尽是伤病员的哀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这里遍地是脓血和污物,还有老鼠和蟑螂的尸体,可以看出,这个院子已经很长时间完全没有打扫过。正如唐城一路上担心的那样,这个聚满了伤兵的院子简直就是化人场和乱葬岗,只站在其中,唐城就觉得自己寿命便已缩短了许多。
一路跟来的平民们见次情形都惶惶不安,向唐城恳求道,“长官,不能把我们留在这里,我们又没大碍,能赶车,能走路,带我们去罢!这里都是救不回来的死人……”
“谁说的?”唐城声音莫名提高,打断了平民们的哀求,“只要用心照顾,除了伤太重的,又有谁救不回来?!”唐城的声音惊动了院子里苟延残喘的伤兵们,他们一个个抬起头来,望着莫名其妙来到营中的这些陌生人,眼中都是疑问: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唐城挺直了腰杆,迎上数百道疑惑的目光,音量又大了几分,“谁说在这里是等死!”
“长官,咱们真的要留在这鬼地方?”唐城他们已经在这个满是死亡气息的院子中待了一夜,穆连山指挥着他们一起清理院子,又一个一个的给伤兵们清理伤口。但他还是弄不清唐城为什么要这么多事。
“这是你第三遍问这句话了!”唐城头也不回,专心致志的给一名肩头中箭的伤兵更换绷带,虽说唐城的动作还很笨拙,但一夜过来,伤兵们的眼神已经变了,疑惑虽不减,却多了许多感激,“我的回答还是一样。既然让我看到了,我又如何能走得心安理得?”
无视周围伤兵们怒目瞪来的视线,穆连山仍苦口劝着唐城:“这真不是你的差事啊,你说过的,要带着我们这些人去昆明的,你难道都忘记了?”
唐城回头,一夜未睡的他脸上露出了一抹略显疲惫的笑容:“必先助人而人助之。你出力帮他人,他人日后也会帮你。再说他们也是滇军的士兵,咱们的任务就是护送滇军伤兵返乡,既然他们也是滇军也是伤兵,那咱们就有必须出手的理由。”唐城不避污秽,亲手用盐水给伤兵清洗干净伤口,撒上一些穆连山自制的药粉,再用干净的细麻布x小心的包扎上,“凡事但求一个仁心,至于别的什么,倒没必要去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