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拿来了,只怕姑娘身上累,放在那里,不曾摆出来。”雪雁说着,便走到帐子角落处的一个黑漆雕花的箱子跟前,打开箱子拿出了一具小小的短琴,正是黛玉才扬州带来的那个。
摆在小矮桌上,黛玉先试着调了几个音符,顺了顺调子,便弹起一首慢曲来。搬着塞外的夜风,琴声在营帐上空回荡,竟把士兵们都听住了。
水溶刚与手下的几个将士商议完明天的行程,正要说大家开始吃饭去,但听见悠扬的琴声传来,大家全都屏息听琴,一时竟忘了吃饭。
听了会子,琴声减住,水溶一摆手,将士们全都下去,水溶便步出帅帐,吹着清凉的夜风,空中繁星点点。再看边上黛玉的凤账上,素问和素玉在帐篷顶上乖乖的站着,不时的巡视四周,似乎在保护着主人的安全。水溶嘴角一扬,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雪雁这丫头,竟是给紫英寻了一门好亲事,紫鹃虽然出身低微,但能跟在黛玉身边这么多年,定然也被熏陶的很好了,紫英若得她为内室,将来定是造化不小。
想着此事,水溶便像黛玉的帐篷走去,在外边便笑道:“妹妹的琴越来越好听了,只是不要劳碌了。”
雪雁在里面听着水溶的声音,忙过来打起帘子,水溶便弯腰进来,见黛玉正坐在灯前,瞧着一本琴谱。
见他进来,黛玉把书抵在尖尖的下巴上,微笑道:“军中操琴,怕是打扰了哥哥商议军事吧?”
“没有没有,你的琴声,倒是给兵勇们解了这一路的劳乏,他们已经用饭了,我们的饭菜还没端来吗?”水溶说着,便在黛玉的对面坐下,回头看着雪雁。
“刚才来问过了,因想着哥哥还没过来,便叫他们等会儿再送来,雪雁这就去传吧。”黛玉放下了琴谱,在一侧拿了一条用温水浸过的帕子递给水溶,水溶接了,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便还给黛玉。
雪雁出去传饭,后勤兵正提着饭盒等在帐外,雪雁接了进来,水溶和黛玉已经面对面做好。打开食盒,却见白瓷盆里一盆香喷喷的野鸡炖山菇,尚冒着丝丝白气。
黛玉笑道:“这确实真正的野味儿了,我还是头一次吃,原来只听说过的。”
“山鸡倒在其次,这一种山菇是不多见的,刚才安营扎寨时,我瞧见那边草丛中长了不少,正好士兵们也打了几只野鸡,便叫他们放在一起炖了一盆,如今咱们兄妹尝尝鲜吧。”
“士兵们吃什么?”黛玉一边拿起汤匙给水溶盛了一小碗汤,放到他的面前,一边问道。
“一样的,除了野鸡,还有野兔,还有獐子狍子等东西,我因想着那些东西妹妹不一定喜欢,便叫他们做了这个给妹妹,另外还有两样野菜,全是清淡口味,妹妹尝尝看。”水溶一边说着,一边从下一层食盒里拿出了两盘青菜,却是凉拌的,搁了一点香油,闻起来香喷喷的。
“原来还不怎么喜欢香油,总觉得很腻,今儿到了这军营之中,道觉得亲切了。”黛玉一边笑着,一边自夹了一点野菜放在嘴里,嚼了两口,又称赞说好吃,便吃起来。
“原来那深宅大院里,做什么饭菜都不是新鲜的,妹妹想想,原是人家种了,卖给专门卖菜的贩子,然后再由家里人采买了,当时也不一定就做,等多好了给妹妹吃的时候,说不定又过了一日,那里还新鲜?若要吃新鲜东西,还得在我这军营中,现挖现吃,先打来野味现炖,总是在第一时间,哪里还会不好吃?况且营养也好,妹妹不信只看我这几千精兵,可都是什么体格?”水溶一边说着,一边吃饭,他说的高兴,吃的也香甜,二人又随意,一点也不拘束。
黛玉从小到大都是在礼教中度过,第一次感受这样纯朴自然的生活,心中既新鲜又高兴,一顿饭竟比平时多吃了好些。
雪雁在一边伺候着,黛玉便叫她一同吃,雪雁不肯,水溶笑道:“怕什么,原是江湖儿女,那里计较那么多,早时我带兵出征,从来都是和兵士一同用餐,从来不分上下等级,兄弟们开怀,那才叫痛快。来,你也尝尝这野鸡炖山菇。”说着,一边给雪雁面前的小碗里放了两块鸡块和山菇。
雪雁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
黛玉瞧着,便笑道:“你向来是个爽快的,王爷跟前从没这样过,今儿是怎么了?”
“姑娘不知,原来因为姑娘,奴婢才敢在王爷跟前放肆说话,如今姑娘跟王爷已经请定百年,我这个外人,怎么好在这里放肆呢。”
“你果真这样想,可见把我当也做外人了,你从小跟着我,见我何曾这样分过上下尊卑?不过是你对得起我,我对得起你罢了,将心比心,紫鹃平日在我跟前转来转去的远比你多,可是你真心实意处处护我,却比她强,你们二人早于我等于姐妹一样,比云儿她们还亲近,怎么今日倒说起这样的话来?”黛玉拉着雪雁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水溶笑道:“你既然不愿在这里吃,那就到我营帐去,同那些副将们一起吃如何,听皇上说,原来你也是个江湖女儿家,四海为家的,自然是放得开的,没的在这里我们吃你倒是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雪雁听了,便点点头,欲下去,黛玉便捡了菜给她放到一个碗里,又盛了一碗饭给她。
雪雁便端着饭下去,出了凤账,但见帐篷上两只雕儿忽儿的一下飞下来,一边一个落到雪雁的肩膀上,倒把雪雁压的一晃身子,险些倒了,于是啐道:“秃毛畜生,这是做什么,摔着我可有你们好看。”
谁知雕儿并不害怕,只伸着脖子吃雪雁碗里的饭,弄得雪雁哭笑不得。
轻车都尉冯紫英刚好路过,见了这情形,便对着雪雁笑道:“雪燕姑娘,你这点子饭也不够雕儿吃的呀,我那儿还有两只打来的獐子,不如拿来喂雕儿吧。”
“好啊,”雪雁听了这话,便抬起头,冲着冯紫英微微一笑。
“跟我来。”冯紫英抬手摸摸雕儿,素问便飞起,落到冯紫英的肩头。
二人各自带着一只雕儿,往那边后勤兵做饭的帐篷走去。
“你跟着林姑娘多少年了?”冯紫英便走便问雪雁。
“七年了,那年林姑娘六岁,我被皇上赐给她,做她的贴身丫头,负责姑娘的安全。”雪雁定定的看着前方,说道。
“林姑娘带你好吗?”
“很好,我与林姑娘差不多大,她从小儿那我当姐妹,现在只跟紫鹃差不多吧。紫鹃你认识,就是那次你受伤了,照顾你的那个丫头。”雪雁回头,笑着看看冯紫英。
“哦,是的,那日在皇上的御书房,众人都走了,林姑娘留下她照顾我,当时我还在昏迷。”冯紫英笑笑,转头看着雪雁的脸,又问,“那天,你在那里?我伤口上的药是不是你给我上的?”
“我留在潇湘馆看护剩下的丫头们,她们不会武功,姑娘让我照顾她们。”
“林姑娘心肠真好。”跟着她,你们都很快乐吧?”
“我们?我和紫鹃吗?”
“呃……你,紫鹃还有其他丫头们。”
“是啊,姑娘待我们很好,无论是吃的喝的,还是穿的用的,都比那些千金小姐还讲究些,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些都是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又使命在身,必须要时刻跟随在林姑娘身边。”
“跟着林姑娘不好吗?”
“好是好,只是就像一只困在金丝笼里的鸟儿,没有蔚蓝的天空,鸟儿的翅膀是会失去力量的。”
“就像这雕儿一样。”
“是的,不过这回好了,能跟着姑娘到这塞北来,参加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事,过一会金戈铁马的生活。”
“恩,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冯紫英笑笑,二人已经到了营帐。冯紫英便喊来勤务兵,拿出了生的獐子,二人喂着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