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突然有些怅然,石磐这般来的并不是病,而是命啊……
观气术这个东西,终究是只能观命,不能改命啊。让石磐回去,是希望她寿终正寝,临死的时候,躺在温暖的床榻上,有孙儿侍奉。只是可怜了金盏,她嫁给石斛已经快一年了,玉簪都有儿子了,还怀了第二胎,可她却一直没有身孕。若是石磐去世,便要守孝了,更是耽误了。
当初那碗“附子催产药”,宜萱总觉得愧对石磐一些。原本石磐最少能活十年,可被粘杆处带去审问之后,却剩下不到三年的阳寿了。若是她早些对阿玛开口要人,或许不至于如此……宜萱无法去责怪一直疼爱着自己的阿玛,所以只能怪自己了。
翌日。
冬日天亮得晚,自然宜萱起身就晚一些,倒是也睡足够了,清晨起来,空气清爽极了。
昨儿后半夜又下了一层积雪,不过今日一大早却雪霁天明,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当真是个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岫云寺是建在京畿最大的寺庙之一,因“岫云寺”这个儿名儿是康熙皇帝亲口所赐,所以此地也是京中最热闹的寺庙。此庙历史悠久,据说是始建于西晋永嘉年间,在前明的时候曾被取名为龙泉寺,当时也是个很受皇族看重的寺庙。不过此寺寺后有龙潭,山上有柘树,民间倒是多称呼为“潭柘寺”。
两朝皇家都拨款修缮过,所以岫云寺的规模很大。寺院坐北朝南,背倚宝珠峰,周遭九峰环绕,宛如九条巨龙拱卫,很是气势恢宏。
冬日里,虽然香客少,却也有不少身穿绫罗绸缎的显贵之人来往。
大雄宝殿中,十七福晋身穿大红锦服,左右双腕俱挂着上号的沉香木佛珠,她虔诚地三跪九叩。跪过了释迦佛像,又起身,再跪跪药师琉璃光佛像、阿弥陀佛像,俱是三跪九叩。
跪完了这三尊佛祖的三世佛像,宜萱见十七福晋还要跪两侧的诸佛、菩萨,竟是一副要一一都跪过的架势。
宜萱看到十七福晋今日的气色并不是很好,接连跪了三遍三跪九叩,已经腿脚发软的样子了,便忙劝慰道:“十七婶,这样就可以了吧?”
十七福晋却坚定地摇头,道:“这次我不但要跪完大雄宝殿,还有毗卢殿和观音殿!”
“那要跪倒什么时候啊!”宜萱满是深深的不解,她从不信什么诸天神佛,就算神佛真的存在,难道会因为她多磕头了就会赐给她一个孩子吗?
十七福晋道:“就算跪倒天黑,我也要跪完!从前,必然我不够虔诚,才没有孩子的!”
“十七婶!”——这简直是魔障了!
十七福晋道:“怀恪,你不必劝我了!”说完,十七福晋又跪了下来,俯身,额头触底,起身再俯身……如此往复循环,跪完了最后一尊佛像的时候,十七福晋露出欣喜的笑容,她极力站起身来,却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后便陷入了黑暗中。
“十七婶!!”宜萱惊呼这,急忙上前。幸好她就站在十七福晋身后,所以在她跌倒之前,将她搀扶住,她看着这位年轻的婶子额头上沁出来的汗水,和她那张苍白疲惫的脸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她眉心处的一抹珠胎之像——
宜萱愣了半晌,这才急忙唤人进来。
因为月华吐息诀一直难进寸步,宜萱便将之搁浅,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研究观气术。因为之前观摩萨弼气运应验,宜萱便再也不敢小觑。
宜萱突然感觉到暗处似乎有人再盯着她,急忙朝外头去看,却只看到零零散散的香客,并无怪异之人。便按下不提,忙吩咐十七皇子府邸的人小心些把十七福晋抬起来,送到马车上,又嘱咐道:“记得去宫里请个太医来,若是请不到,就去雍王府请叶岐来!”
吴嬷嬷疑惑地道:“十七福晋待字闺中的时候,可是为擅长骑射的八旗姑奶奶,身子骨素来极好,怎么会磕了几个头就累晕过去了?”
宜萱笑容如春风一般,道:“不会有大碍的。”十七福晋的确是身体强健之人,缘何今日这般受不住累,竟然晕厥过去了?在加上那一抹珠胎之像,宜萱几乎可以笃定,十七福晋已经有了身孕,不过月份还浅罢了!
只是这些话,宜萱不好言明,便只好对吴嬷嬷含糊过去了。这番,十七福晋得到所求,醒来之后,怕是要高兴坏了。
宜萱看着大雄宝殿中一尊尊高大的鎏金佛、菩萨们,已然是那悲悯的微笑,岿然不动。也已然又香客零零散散而来,磕头的磕头、敬香的敬香,无不是眼中满含期待与恳求。
其实宜萱并不反感佛教,也不讨厌信佛的人。心有信仰,或许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依赖,往往在人在得不到所求痛苦中找不到解脱,那信仰或许就是一种很有效的寄托和精神的解救了。十七福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从前她待字闺中的时候,并不是个多么笃信佛教的人,是后来婚后多年无子,才如抓着最后一根浮木一般,烧香求佛,极尽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