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了吧。
他消失七年了,二舅说,大哥是要自尊的孩子,他不混出人样是不会回来的,脑子里莫名就浮现出大哥被村里人簇拥回村的样子,他是英雄来的么,他参加了九八年的抗洪救灾,为此负伤荣获二等功,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学习好,还会画画,更重要的是,他心还好。
十二岁那年我陪着姥姥进城看病的那个早上,是他踩着朝露急匆匆的赶来,把他的抚恤金拿出来给姥姥看病……
我记着的,我全都记着,就连姥姥走前都说,可惜的是,看不到大哥最后一面了。
谁能想到,我大哥其实是在工地打工,他又黑又瘦,完全看不出以前斯文内秀的样子了,我不敢就这么横冲直撞的下去,我怕让大哥局促。
我不再是个小孩子了,我很清楚,大哥,有他要维护的自尊心,虽然,我很想他,很想问他说,大哥,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四宝……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看陆沛出来,慌张的就擦了擦脸上的泪,吸了下鼻子,侧脸看向副驾驶的窗户。
陆沛拉开车门就漫不经心的瞄了我一眼,“怎么自己还哭上了。”
“没有,刚才我开了一会儿窗户,进沙子了。”
陆沛无语,“你告诉我熄火状态下你是怎么做到开窗户的,做法还是手动摇晃的?”
我垂下眼,也不吭声。
他看了我一阵,别过脸也不在询问,一路尘土,我拼命的朝着窗外看,这里有很多工人,大家都穿着差不多的迷彩服还有工作服,都戴着黄色的安全帽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工作,灰尘弥漫,黄土飞扬。
我用力的想在那些钢筋水泥间找到我大哥,只可惜,我实在是很难在那些差不多一样的衣服间中揪出他的背影,“陆沛,你这是大工程是吗。”
他没答话,一副懒得回应的样子。
我转过脸看向他,“要几年呢,你认识所有的工人吗。”
“我只认识各部门负责人。”
他似乎揣摩了我的心思,“怎么,看见熟人了。”
我听出他的揶揄,支吾了一阵,“我……”
“想在我这走后门?”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是要告诉陆沛吗,他是会帮我还是含沙射影的讽刺我?
如果我乞求陆沛帮我了,那大哥也有自己的骄傲啊,他会愿意吗。
“我倒是挺好奇的,谁会让你哭啊,很重要吧。”
我叹口气,“算了,不想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重要的是,我现在知道大哥在哪里了,我应该找着机会跟他见一面,说说话,很多事,他还不知道呢。
“你当我闲的爱问。”
我不理会他硬邦邦的态度,感觉他这回了一趟办公室整个人心情似乎都不爽了,我呢,在看见大哥以前,心情真的很好,可现在也有点乱,在加上累,脑里真的全是浆糊。
一路无言,回别墅后我问了陆沛一嘴有没有要我做的事情,陆沛没看我,只扔出两个字,没有。
我点头,直接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闷闷的关上房门,直接就扑到床上,身体太沉,要睡觉,心里很清楚,只有休息好了我这部机器才能运转,才能一步步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手机铃声响起时我还在梦里,懵懵登登的摸过接起,“喂。”
“葆四,你干什么呢,大下午的在家睡觉啊。”
听着庞旁的声音我慢腾腾的趴着没动,声音还控制不住的发软,“你不知道,是累的啊,上午,我大战了一个妖精……特别酷……”
她呵呵的笑了两声,“就知道逗我,跟你说正事啊,你让我弄得东西都七七八八了,蛇胆我让我爸给你抠出来放冰箱里了,然后那个蜈蚣啊,蝎子蜘蛛啊,都晒干磨碎了,就是那泥鳅还有蚂蝗,你不是要活的吗,泥鳅还好办,蚂蝗活的谁知道怎么养啊,我问问你什么时候要,哪天要哪天我早上让我爸去池塘现抓,特恶心,我爸爸说得吊一只活鸡下水,让那东西往里钻……”
我挠着头从床上坐起来,“泥鳅不用,我去市场买就行了,蚂蝗,你等等我吧,也就这十天半个月的,我肯东要,我知道那东西不好弄,恶心人,帮我跟叔叔婶子说声麻烦了,赶明个我上门好好谢谢他们。”
“啧!”
庞旁有些不悦,“我给你打电话是让你谢谢的啊,我爸妈说了,是我们家要谢谢你,我家现在的订单就跟雪片子一样的多,那树一处理完整个运气就不一样了,你这点要求算什么啊。
我给你学我爸的原话啊,胖儿啊,喃得跟葆四那丫说啊,咱们家吧哈,以前是三口人儿,现在是四口人儿啦,她就是我跟喃妈的干闺女,让她有啥事儿败跟咱家客气,你知道了吧,你现在是我爸妈的干女儿啦!”
我忍不住的笑着,“你这海蛎子味儿一学我就特想你爸妈了,等我忙完了,我一定去看看他们。”
庞旁叹气,“你说你在忙什么啊,其实我们家人特高兴能帮到你,可是我爸也纳闷儿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他说他能理解蛇胆什么的泡酒,可是蚂蝗是干什么的,治病的吗。”
我嗯了一声,“反正是有用处的,我不能说太多,我是先生么,就像是医生不能随便透露患者的信息一样,我也得为事主保密啊。”
“那成,我不多问了,我这边儿就等你电话,你哪天要,我就那天早上让我爸去池塘弄蚂蝗,不过你自己注意点时间,咱高三可是提前开学的,你别当以前的暑假过了。”
我语气蔫了蔫,“知道。”
“你心里有数就行,哎,能不能跟我说说你最近都忙什么啊,韩霖昨天打电话还问我,说找你特费劲呢,他要回省城了,一直想找你聚聚呢。”
我哪有心情聚啊。
起身走到窗边,“我就是瞎忙,胖儿,我问你个事儿呗。”
“啊,你说。”
抿了抿唇,我想了想还是开口,“就是,喜欢上一个人感觉是什么样的。”
庞旁有些激动,“你喜欢上谁啦!妈呀不容易啊,快跟我说说,那个人姓甚名谁,何方神圣!”
我切了一声,“你正经点,怎么就不容易了,我就是想问问你那是什么感觉……”
“那还用问啊,那就是心跳一百八,智商负六十,思维不受控,大脑易缺氧,总的来讲就是个自虐的过程,简单理解就是你想为那个人披婚纱,跟他滚床单,生娃娃,亲爱的,我解释的清楚么。”
“额……”
我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貌似,说的挺准确的。
“薛葆四,你老实交代,究竟是谁,是谁能让我这个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不讲情面冰雪聪明的闺蜜变得也会问这种低智商问题的了,说,不说我上你家逮你!”
我呵呵的笑着,“类似冰雪聪明那样的成语你可以多往我身上用用,我爱听。”
“别打岔!说,那人是谁……咝!我知道了!是那谁谁吧!”
庞旁在那边嗨上了,“姓陆的那个对不对!那男神,我那小说男主,是不是他!是不是!哎呦我去,这活脱脱就是个小言啊,怎么样,你俩发展到哪步了,接吻没……”
“你扯哪去了,庞女士,你思维挺跳跃啊。”
“我这是小说家必须具备的想象力,你不懂,哎,他妈怎么样,他妈是不是特别难搞,糟了,那你周围危机重重啊,他肯定得有别的女人喜欢啊,你这是要开启虐恋模式啊,很累啊,不过这主要虐不虐还是要看男主,只要男主给力,那就……”
“差不多得了,说你胖你就喘了,我就随便的问你一嘴,你还没完了你!”
“随便……我就不信你是随便问的。”
“爱信不信!你真是言情小说看多了你!”
她嘿嘿的在手机那头笑着,“行行行,我不说了,你回头记得联系我弄蚂蝗啊,对了,要是真谈恋爱了,一定要告诉我,你要是敢瞒我我饶不了你!”
“放心,要是我那个……肯定跟你讲。”
“得咧!等你电话,白白!”
放下手机,我木木的看向房门,其实我觉得庞旁说的都对,我是……
先不管说我是不是自恋,他如果也喜欢我,那以后的路肯定很难走吧,我爸这跟他妈还有一层关系啊,那是不是说我跟陆沛也有成为异姓兄妹的可能啊,天,那要怎么办。
打开房门,二楼安安静静的,我想起回来时陆沛的那张脸,他肯定有心事,所以气压偏低。
走倒一楼客厅,抬眼,就看见他一个人正在打着台球,应该是听见我下楼的声音了,虽没看我,声音却传了过来,“怎么,兔子夏眠结束了?”
我合计了一下还是走倒他的球桌旁边,“那个,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开心的还是闹心的。”
我傻傻的摇头,“对你来讲都不是,就是能疼点,但你要是配合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他还是没看我,冷着脸很认真的俯身在球桌上,“你猜我要打几号球。”
我有些无奈,“白球吧,陆沛,我真有事……”
‘哒’!
他一杆击向白球,碰撞中黄球入袋,很满意的抬眼看我,眼底的冷意稍褪,“中。”
我抑郁不已,“我是真有事,陆沛,我要提前开学的,所以,我想……”
他漫不经心的拿起巧粉擦蹭球杆,“你的意思是,你从我这拿完东西就要走了是吗。”
我张了张嘴,“不是啊,是我要提前开学的,我想问问你,能不能给我个答复,至少让我心里有个底,这个对我很重要的。”
陆沛的脸紧了紧,“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做人要看点火候,我现在心情不好,你觉得你会得到满意的答案么。”
那我就懂了,闭嘴呗。
转身直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我大哥应该还在工地没有下班。
出来后瞄了一眼还在打台球的陆沛,“我出去一趟行不行,就在附近,我溜达溜达!”
“不行。”
“十分钟!”
“不行。”
“……那我去院子里放放风行吧!”
“你随意。”
我心里白了他一眼,阴晴不定的,好端端的怎么就心情不好了,是见那个黎总的原因吗。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我开始合计去工地的事儿,不知道人家让不让我随便进,这事儿或许可以找杨助理问问,他兴许会帮我。
懊恼的叹气,这一天的心情怎么就跟坐过山车似得,拐一百八十道弯儿,陆沛还得哄着,可谁哄我啊!
“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啊,至少你得让我知道你愿意把血给我啊,不然我这小命怎么办啊,我没命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跟个傻子似得在院子里嘟哝,耳边却不是传出‘啾啾’‘啾啾’声响,顺着声音凑过去,不禁有些惊讶,二楼露台下面居然有个燕子窝?!
嚯,以前从没注意到啊,我说这院里的鸟叫声怎么从早响到晚呢!
“兔子,你要挪窝啊。”
我不愿意搭理他,吭哧瘪肚的拽着餐桌旁的椅子出门,“你不是说让我自便吗,我自己找乐子行不行!”
“乐子?”
他挑了挑眉,放下球杆跟上来,“有乐子你得叫我啊,是吧。”
我‘嘁’了一声,一鼓作气把椅子搬到露台下面的空地,脱鞋直接踩上,踮脚扒着墙壁探头朝着燕子窝使劲儿,有燕子雏儿,听声特别欢乐,我想仔细的看看。
可惜个头不够,我脚踮的几乎发抖也只能看到燕子窝的正下方。
他站在我旁边幸灾乐祸,“使使劲儿啊,就差一点点了哎。”
我白了他一眼,阴晴不定的家伙,“你帮我把一下椅子,我踩椅子背就看到了。”
他勾了勾唇,“我可以帮你固定椅子,但是摔下来可别怪我……”
“算了算了!”
我满脸闹心的摆手直接坐下开始穿鞋,“不看了!”
今天上午是黄道吉日,下午就是流年不利!
搞不搞笑,谁一天能拥有两种心情,我能!
“真想看?”
我哼哼着没应声,开始系着布鞋上的鞋带。
“我帮你用不用?”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你怎么帮我,你背我我也看不着啊!”
他清了一下嗓子,脸转到一侧,手却指了指自己肩膀,“一分钟啊。”
我笑了,“好啊!我看一会儿就行了,我就想看几只!”
说着我就兴冲冲的拖鞋,踩上凳子后他微微弯腰,“上来。”
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一合计也不算什么,骑着脖子我就上了,喝!那感觉,真是登时就高了,比背着的感觉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