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应了一声,回过身来,瞧着屈膝在地上的乌拉那拉氏,沉声道:“他们刚刚已经禀了朕了。”
乌拉那拉氏抬起头,便见皇帝手里握着一串紫檀佛珠。
胤禛将那只佛珠在手中微微转了转,“啪”地放在一旁桌案上,才瞧着皇后道:“什么时候的事?”
乌拉那拉氏神色一凝,只低声道:“早上发现的。解下来的时候,人都已经发僵了,夜里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想不开了。”
见胤禛没说话,乌拉那拉氏停了停,便整了整衣裳,忽然一咬牙,敛容跪下,哀声道:“臣妾斗胆,虽是会触怒皇上,仍然想求皇上一件事!”
胤禛没瞧她,只是神色淡淡地扬了扬手,道:“说。”
乌拉那拉氏见皇帝不叫起,只好跪着,好在暖阁中奴才不多,倒也不算难堪。
她缓缓道:“年家妹妹,好歹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虽说性子确实太骄纵了些,往日里也是对臣妾有些不服气不恭敬的地方,臣妾也被她气过、恼过!但毕竟大家伙儿姐妹一场,又处了这么多年,臣妾……臣妾今儿听着这消息,心里头委实难受的很!”
她抬起手,用帕子捂住鼻尖,鼻音浓重地道:“年家妹妹到底可怜!虽说她惹恼了皇上您,被降为官女子,也是活该。但是毕竟从前是翊坤宫一宫主位,又是妃位,享了半世的风光荣华。臣妾斗胆……”
乌拉那拉氏双手交叠在养心殿暖阁的如意海水龙纹地毯上,仪态端庄地缓缓磕下头去,随后挺直了腰板,跪正色道:“臣妾斗胆,恳请皇上能以嫔位之礼,下葬年家妹妹。斯人已逝,过往的一切对错是非,皇上就莫要与她计较罢!
这也是臣妾,身为六宫之首,能对她的最后一点照拂了。”
殿中极安静,只能听见西洋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苏培盛垂着头,极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只盯着皇帝的右手。
皇帝微微握紧了手,复又松开。
乌拉那拉氏泣声道:“求皇上成全!”她说着,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两串珠泪夺眶而出,跌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胤禛眼色转冷,垂头沉默了半晌,语调平平地掷下一句:“就照皇后说的办吧!”
……
虽是白日,风雨如晦,殿中阴暗不已,眼见着又有一场劈头盖脸的暴雨要下。
回到坤宁宫,乌拉那拉氏似是再也撑不住一般,微微瘫软在华容身上。
华容低声道:“皇后娘娘,您何必做此吃力不讨好之事?横竖年氏已经过了身了,也见不着您的这个人情!”
乌拉那拉氏紧闭双目,冷冷道:“本宫哪里是为了她?本宫是为了自己!今日,虽一时难免惹皇上不快,但等他气头过了,自会体察到本宫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再说了——一个死人,别说嫔位之礼了,便是以皇贵妃、皇后、太后之礼下葬,又能碍着本宫什么?”
乌拉那拉氏说完这句,再不多言,只是低声命道:“取本宫早上抄的那卷经书来!”
华容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窗外“轰”的一声,惊雷乍起。
乌拉那拉氏歪了身子在炕上闭目养神,被这惊雷吓得一哆嗦。
“等到发觉,找人抱下来的时候,说是从头到脚都已经发硬了,一只眼睛还翻着,怪……怪吓人的。”
小太监的话音,似乎又在乌拉那拉氏耳边响起。
听着窗棂被风吹得砰砰自响,她双手间竟沁出了层层的凉汗。
年氏,这嫔位之礼,就当是我乌拉那拉氏给你的补偿吧!你好好地上路,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切切勿入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