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妃脸上的神色变化,尽数落在乌拉那拉氏眼底。
瞧着齐妃李氏一张憔悴的脸上五色陈杂,乌拉那拉氏眉峰轻扬,带了点鄙夷又舒畅的笑意。
李氏年轻时候的模样,乌拉那拉氏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来。
她还记得——李氏身板厚实,脸颊丰润,刚进潜邸的时候就是一张团圆圆的脸,笑起来还会有双下巴,一看就是个能生养的。
就如同被老天爷眷顾了一般,李氏在子嗣上,也确实是有福气的。
还是格格的时候起,她就儿子、女儿地一个接着一个生。
有那么几年,在乌拉那拉氏的印象里,似乎李氏的肚子就没有停歇过。剩下来的孩子,不但哭啼声声震房梁,而且个个手舞足蹈,康健有力,就如同他们的母亲一般。
子嗣是命中缘分。
福缘薄厚,都是天生。
乌拉那拉氏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却越安慰,越酸涩。
李氏挺着隆起的腹部在府里招摇而过,那肚子就好像一面镜子似的,亮锃锃地衬托出她这个福晋没有尽职尽责,不能为四爷诞下嫡子。
她没用。
乌拉那拉氏很清楚,大清入关前,侧福晋同嫡福晋一样都是被作为妻子对待的。
嫡福晋是正妻。
侧福晋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要比汉人“妾”的地位高出一大截。
算是平妻。
嫡福晋和侧福晋都是被作为妻子对待的。
而她们所生子女的地位也并没有太明显的差距。
到了先帝康熙朝时,康熙爷下了旨意——每个亲王可以封侧福晋两人。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嫡福晋的地位开始明显高出侧福晋。
但侧福晋的地位,却依旧不是嫡福晋可以轻轻松松无视的。
盛夏的日头升得极快。
阳光原是从窗格子里折射进阁里的,这时候日头升了上去,骑在高高的殿顶上。
殿里反而光线暗了下来,放眼望出去,只能见到坤宁宫前的地砖上反射出一片片耀眼的炫光。
乌拉那拉氏想着这些陈年旧事,神色越发显出冷漠来。
后来,因着有年氏入府——在年氏的对比之下,她对齐妃的那份羡慕嫉妒,隐隐地便变淡了。
而如今,年氏没了,那些陈年旧事,又像墙上的藤蔓,顺着人心,一点点爬了上来。
那些不痛快的思绪,那些转辗反侧不能寐的孤单的夜。
乌拉那拉氏强迫自己,将思绪从回忆中拔出来,她眼光在殿中众人脸上打了一转圈儿,便落到了吉灵面上。
吉灵就看皇后忽然瞧着自己,一脸关怀备至地道:“吉贵人,这张名单上,嫔位之后,你便是排在贵人里的第一个了,你要明白——这是皇上对你的看重,回去好好准备着吧!”
她停了停,又环顾众人道:“本宫平日里便时常对你们有言语——别看吉贵人年纪轻轻,却是个最懂规矩,又小心妥帖的性子,皇上最看重她的,也是这一点。
有她随侍皇上,本宫很是放心,如此,本宫也能落得个清闲一些。吉贵人旁的不说,就是这安分守己,懂得知足常乐的性子,便已经是很难得了。圣人说,见贤思齐。大家还是得多向着吉贵人学一学。”
在座众人闻言,只好都站起身来,有气无力地道:“臣妾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眼见着乌拉那拉氏替自己拉仇恨之后,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就像小刀子一样,刷刷刷地扫过来……
吉灵恨不得跟鸵鸟一样,长一对胖胖的翅膀,方便把脑袋藏在翅膀里才好。
她一脸惶恐地低着头,闷声将脑袋垂在胸前,两只手互相绞着帕子,眼光盯着自己脚上的花盆底鞋。
皇后最近,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呢。
吉灵想到中元节在御花园里,皇后暗示自己去帮海氏求情,又想到皇后那天晚上说的那一番话,不由得怔怔地出了神。
乌拉那拉氏说完这番话,瞟了一眼吉灵,见她正在发呆,忽然就温婉一笑道:“吉贵人,本宫说得是也不是?”
吉灵猝不及防,本能地抬起头来,就见乌拉那拉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殿中众人也瞧着自己。
她连忙站起身来赔笑道:“皇后娘娘训诫,字字珠玑,婢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乌拉那拉氏满意地应了一声,抬手对众人道:“行了,大家都坐下吧。”
见众妃嫔被宫女们扶着一一坐下,乌拉那拉氏眸光一转,正要再开口,旁边的裕妃却忽然笑着柔声仰头道:“吉贵人圣眷正隆也有不少时日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为皇上开枝散叶呢?”
这话问在许多人心尖上,人人刚刚坐下,这时候便立时抬起头来瞧着吉灵。
乌拉那拉氏闻言颔首,一脸期许地瞧着吉灵,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宫里孩子不多,每逢年节,这桌上总是少了点热闹劲儿。皇上又是个执着专心的性子,如今既然与吉贵人投缘……
吉贵人,你要好好惜福惜缘,争取趁早给宫里再提添一份热闹!”
吉灵:皇上又是个执着专心的性子……这话的意思岂不是又一次跟大家提醒强调——皇上如今只独宠我景阳宫?
这又是一句拉仇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