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还在棕亭桥上,坦坦荡荡里的奴才们早已出来,在外面跪了一地,恭迎帝驾。
殿里,乌拉那拉氏放缓了动作,倒是硬撑了片刻,等忖度着外面动静差不多了,这才扶着华容的手,被内殿里近身伺候的几个宫女簇拥着走了出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深鸽血红色袍子,袍子上隐隐是银线织就的凰图案,长长的尾羽拖了半身。袍子袖口和领口镶的是淡杏色的边,华丽稳重中又透着一股俏丽。
脚下踩的花盆底鞋,乌拉那拉氏也特意选得比平时还要高上几分——这样穿上旗装一站起来,就显得整个人细挑挑的,颇有楚楚动人之态。头上的旗头梳得光溜溜的,不知用了多少发油,只怕苍蝇上去了都能滑个跟头。
待得她终于带着人,迎到坦坦荡荡门口的时候,胤禛一行,连着身后苏培盛等人的面孔,已经近得能看清楚了。
等到皇上到了自己面前,乌拉那拉氏姿态曼妙端庄地福下身子去,提着一口气,精精神神地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胤禛站定了脚,对她虚扶了一下——指尖掠过她的衣袖就收回了,言简意赅地吐出四个字:“皇后免礼。”
他话声倒是温和,只是透着一股生分。
那生分的意味太明显,连带着背后的小太监都跟着快速翻了一下眼皮,瞅了一眼皇后。
胤禛抛下这句话,也就再没别的一字一言了。
乌拉那拉氏被华容扶着,站直了身子,眼看着皇上——已经自顾自,大步流星先进正殿里去了,好像他到她这儿转悠一下,就是赶着完成一场差事似的,十万火急一般。
乌拉那拉氏心头掠过一阵酸涩。
两个人进了内殿,胤禛转身撩起衣裳下摆,坐下了。
宫女送上热茶来,华容利落地一转身,把门口几个小的都赶了出去,只留了一个侍茶宫女在里面,连上她,统共才两个奴才。
人少好说话——皇上已经好一阵子没来看皇后娘娘了,今日实属难得,便是帝王家,夫妻之间,也是该好好说说体己话的。
两个人侧面相对,在窗下坐着,窗外星子满天,虫声漫漫。
胤禛姿势潇洒随意,乌拉那拉氏却是绷着肩膀,努力在胤禛面前维持着端庄优美的仪态来,这样一来,整个人便不得放松了。
内殿中静静的,胤禛低头喝了一口茶。
乌拉那拉氏两只手焦虑地笼在袖子里,交握住彼此。
她很有心捡一些欢喜轻松的话来说。
可是面对着胤禛,她心里的思虑太多,顾忌太多,反而沉沉地压着——把那些机灵随意的俏皮话儿,全压没了。
她也知道这样不好:男人好不容易来一次,她是该把他哄高兴了,人家下次才愿意再过来。
可是她不会。
她从小金尊玉贵地被养大,从来就只有奴才下人们哄她,哪有她哄人的?
如果说,能够把人哄高兴,也算一项技能的话——她的骨子里,似乎天生就少了这一项天赋。
无论是以前在潜邸,还是后来在紫禁城。
大家都交口称赞皇后娘娘端庄持重,好像她是一尊菩萨似的——只会端坐在皇后的凤座上,连活人气儿都不出的。
她和妃嫔们不一样。她是“高贵”的中宫娘娘。
被人这么一路驾到架子上去,“高”到最后,她就已经不接地气了。
可她也想对胤禛能说几句软话,能让他不光敬她,还要“宠”她,“疼”她。
毕竟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男人,她的倚靠啊!
这个时候,她就无比渴望着能有一个孩子,一个欢声笑语、活泼可爱的孩子;一个她亲生的,不!哪怕是……由她抚养的孩子也好——孩子能在胤禛面前撒撒娇,留住胤禛的心。
她做不到的事,孩子还能替她做到。
就像以前在潜邸的时候,齐妃,哦不,那时候还是李氏,不就常常用孩子来邀宠,让四爷一月能往她那儿去上五六次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