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玺眼中一红,道:“……奴才知道。”
胤禛踱步到九洲清晏正殿门前,背手望着远处的前湖与勤政亲贤殿,沉默了一晌,才缓缓道:“朕不怕说给你听:皇考在时,朕便是孤臣——一度窘迫至极,茫然四顾,并无恃援!朕知道这孤立的滋味。
国家用人,但论贤能,不当限以出身——自古以来,名臣良辅,也未必个个便是科甲出身。田文镜此人,一心为公,大力行政,不善矫饰,不搞沽名,值此关头,朕更不能使此等人陷于风口浪尖,寒了心意!”
他转头望着孙国玺:“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孙国玺立即磕下头去,道:“皇上放心,奴才明白,奴才回头便去提点几位大人!”
胤禛点了点头,低声道:“跪安吧。”
孙国玺走后,胤禛缓步走到龙案前,提笔在另一旁田文镜新呈的折子上,笔锋顿了顿,写下:“难为你得此数句议论,尔若不负朕,朕不负尔,勉之!”
笔墨太监静静地在旁边伺候着。
……
殿中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殿外,小太监们点起了宫灯,灯火阑珊地映照在前湖的湖水中,衬着背后飞檐流壁,宛若仙境。
“什么时辰了?”胤禛放下御笔,蹙眉问苏培盛。
苏培盛估摸着皇上是差不多要问这句话了,眼睛是一直瞅着西洋钟的,这时候清清楚楚地报了钟点,上前就轻声提醒道:“皇上不如也歇会儿眼睛罢?都看了半日了!”
胤禛拿着手里的折子,一时间没舍得放下,又改了几份,只觉得太阳穴一根筋隐隐跳动,实在是看不懂了,才揉了揉眉心,将笔放在笔架上。
苏培盛一挥手,对等在下面的敬事房总管太监轻声道:“老陈!”
陈公公麻溜地就上来了,递上了乌木绿头牌给胤禛,满脸堆笑道:“皇上……”
他话还没说完,胤禛便道:“下去吧。”
这就是不翻牌子的意思了,陈公公见皇上一脸倦容,差不多也料到了如此结果,脸上半点没有犹豫地磕头,行礼退下,却听皇帝在身后道:“且慢。”
陈公公应了,转了身,将牌子又送了上去。
胤禛伸了手,缓缓滑过一道道牌子,滑过那块刻着“宸嫔”两字的绿头牌,见牌子上绿色漆面,因为次数太多,已经被翻得有些脱落,便皱眉道:“宸嫔这块,应当重制新牌。”
陈公公回头向身后小太监看了一眼,那小太监立即上前来,呈上一只托盘,内中正是一只全新的,刻着“宸嫔”两字的绿头牌。
陈公公笑着,恭恭敬敬地对皇上道:“奴才前些时日便也瞧见了,早对内务府报了这事,只是做新牌子耽搁了几天时日,今日刚刚才送来,奴才便递来了。”
胤禛眼也不抬,伸手指了指陈公公,点头道:“很好,细致。”
陈公公一张老脸立即笑开了一朵花儿,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哼哼唧唧地道:“奴才惶恐,谢皇上夸奖!”
陈公公见皇上伸手,在众多绿头牌之上,微微停顿了一下,立即大着胆子赔笑道:“奴才紧催紧赶着内务府的人做这块绿头牌,也是想着皇上疼爱三公主,宸嫔娘娘这块牌子,奴才一天也不能耽搁哪!”
胤禛眉眼泛起一片温柔,他起身向外走出,口中对苏培盛命道:“天然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