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到了坦坦荡荡,见了皇后,乌拉那拉氏果然又清瘦了不少。
此时乃秋冬之交,坦坦荡荡处于湖边,虽是紧闭门窗,殿中缝隙处仍然透入秋风阵阵,好在烧了暖热的地龙,坐下没一会儿,吉灵额头上甚至发了汗。
隔着厚厚的旗装,吉灵仍然能清楚地看见乌拉那拉氏布料下肩胛骨突起的形状,才没说几句话,便抬手用帕子捂住嘴边,便是一阵隐忍的咳嗽。
坦坦荡荡之中,弥漫着一阵浓烈的药汁苦涩味道。
吉灵请过安之后,坐下来,一边寒暄,一边徐徐将话题引到了买卖街上,正好宫人也已经送上药来,乌拉那拉氏一边恹恹地注视着药碗,一边仍勉力坐直了身子,挺起腰板道:“买卖街此事,皇上也对本宫说过,授意你和裕妃负责具体操办,只是如何操办——本宫尚在考虑之中。”
她张口闭口,话里话外,绝口不提“宸贵妃”三个字,只对吉灵“你”来“你”去的,七喜不由得低头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乌拉那拉氏也瞧着吉灵,直接了当地问她:“你过来给本宫请安,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吉灵一听这话音,心道自己果然猜得不错:裕妃根本就没得到皇后具体的指令,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罢了——胆儿可真肥。
她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地道:“皇后娘娘,有一事您怕是还不知道:裕妃今日过来臣妾这儿,说不少买卖街布置的事宜,她还说……”
吉灵抬起头,见皇后眉头微皱,瞧着自己,似乎已经料到了三四分,便继续向下道:“裕妃道——她觉得她来臣妾这儿布置这些并不合适,但是这是皇后娘娘严加要求安排下去的,所以不得不如此。”
乌拉那拉氏不由得挑眉。
吉灵悠悠道:“其实听裕妃娘娘这么转述,若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妾自当恭恭敬敬奉皇后娘娘之命是从,无有他议。只不过如今看来,臣妾却担心只怕有人借皇后娘娘之名,给自个儿行方便。买卖街一事尚小,可若是长此以往,以后碰上一些涉及皇后娘娘您声誉的大事……”
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简单粗暴:再不管管裕妃,她这般理直气壮地拉着虎皮做大旗,大杀四方,往后还不知道要给你招惹出什么事儿呢。
想要触动皇后,最简单的方式,莫过于点明这件事与她利益相关之处,从她的角度,她的立场出发。
吉灵低头轻轻啜饮了一口茶盏里碧绿的茶水。
几日之后,裕妃果然收敛了不少,便是到天地一家春这儿商议买卖街一事,也再不敢拿出从前那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模样了,只低眉顺眼,指着地图,一口一个“臣妾当与宸贵妃娘娘商议”、“不知宸贵妃娘娘有何高见”等等。
碧雪在旁边看着,肚子里憋笑都快笑死了。
吉灵倒是待她还是客客气气的。
内务府忙得车轱辘一般直转,圆明园里日子过得飞快,秋去冬来,气候转寒,转眼便到了雍正十年的腊月。
经过了两个月的筹措准备,平湖秋月旁边的买卖街已经颇具规模,只是饭铺酒肆,沿街商铺都紧闭门户,街口之处,拦起了布围,另有内务府的专人在看守着,闲杂人等不得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