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低着头,跪坐在九洲清晏殿的前殿地上,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轻声在问容答应:“皇上只让本宫禁足一年,也没有别的惩戒,多少还是顾着些夫妻情分在,是吧?”
容答应没法接话,心道如今连中宫之权都已经完全让出去给宸贵妃了,还叫“没有别的惩戒”?
她扶住皇后的肩膀,软声恳求道:“皇后娘娘,奴才求您了,让奴才陪您回去罢,如今的情势,当真由不得您任性了!”
乌拉那拉氏仿佛是听不懂这句话一般,困惑地瞧着容答应好一会儿,神情才渐渐转了过来,疲惫地向后靠了靠,顺势就倚在殿内大柱上。
什么皇后的尊重、体统、矜贵、颜面……统统不要了。
容答应也跟着跪了下来,垂泪道:“娘娘,您这般苦着自己,又是何必,奴才心疼娘娘,娘娘跟奴才回去罢。”
皇后垂头动弹了一下,咬牙道:“这便是本宫的命,一世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挣,自己搏,终究是无人心疼的。”
容答应良久才苦涩地道:“奴才无用,不能为娘娘分忧,娘娘抬举奴才,可皇上看不中奴才,另有一事,娘娘恐怕至今不知……”
她凑近了皇后耳边,又羞又愧地颤声道:“皇上一直到如今,也是未曾碰过奴才的。”
皇后不可思议地瞪了眼,下意识便道:“胡说!若真是如此,你怎会被封为答应?”
容答应深深地低下了头,挤出一个不知是什么滋味的笑容,轻声道:“皇上那时骤然封赏奴才,大抵是为了皇后娘娘的面子,或者是一时起兴,也或许是为了宸贵妃娘娘,毕竟当时,贵妃娘娘专宠六宫,已经有不少人眼红的厉害了。”
乌拉那拉氏的眼神慢慢地从容答应的脸上转了开,喃喃道:“是该如此……本宫早该想到。”
她的眸色里透了深重的悲哀,伸手捂住胸口,六神无主地道:“本宫从来也没想过——本宫竟然也有被吉氏逼到这般落魄境地的一天!早知如此,本宫当年为何要着意提携她?便是年妃在时,本宫的境况也不曾如此一败涂地!”
容答应嘴唇颤动了许久,似乎是有句话想说,却没敢说出来。
她在心里叹息道:贵妃娘娘何曾逼迫?
皇后娘娘,走到今日,都是您自个儿一手造成的!
天地一家春里。
弘昕暂时没回去,留在自己额娘这儿养伤了。
他手臂上缠着药膏白布,行动不便,三公主过暖阁里看他,搬了个小绣墩坐在他面前,捧着汤碗,亲手一口口喂给弟弟喝药。
金枝玉叶在这儿忙活的不行,旁边伺候的宫女、嬷嬷、小太监们倒都空着两只手,干瞪眼站在一旁。
天气炎热,弘昕穿了一身素纱的衣裳,领口扣得松松的,手臂上的白布与衣裳几乎成了一色,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
他是天生的白皮肤,稍微受点热,额头和脸颊上就透出了红润。
“姐,你喂得太慢了,药都凉了。”弘昕喝了几口,抱怨道。
三公主怔了一下,脱口而出就道:“哪里会这么快?”
她收回来手,摸了摸碗底,这才道:“果然!”
姐弟两人相视一笑,弘昕道:“你喂一口,便要啰嗦几句,简直比额娘还唠叨,这药能不凉么?”
旁边嬷嬷听着了对话,立即就屈膝道:“六阿哥,奴才去膳房,吩咐人再给六阿哥煎一碗罢?”
弘昕摇了摇头,立即就道:“让小洋子去。”
说完了,他才意识到小洋子如今已经不在旁边伺候了——自从此事过后,皇阿玛便再没让小洋子近身伺候他。
只是弘昕离不了他,才把人仍旧放在天地一家春中充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