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端着托盘走进南书房,皇上正在烛光下看着一本书,许是今日的奏章要少一些,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的闲适之色。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抬起头来,淡淡笑道:“朕还以为你迷路了,凝墨不来洗,烛花不来剪,你自己说说该扣多少月钱?”
我脸上一红:“就算奴婢疏忽了,皇上喊一声,门口有的是服侍的人。”
皇上笑道:“朕不爱看他们粗手笨脚的,只有你细心。”
我有些心神不定,随着他笑了笑,却一时站着没有动。
皇上把书本合上:“怎么不拿过来?”
我答了一声“是”,走过去把托盘放下,手上有些抖。
他站起身来,微皱了眉头仔细看着我的脸:“你怎么了?今日倒有些奇怪。”说着就伸手来摸我的额头:“莫不是病了?”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勉强笑道:“奴婢没事,是怕燕窝有些凉了,恐皇上怪罪。”
皇上笑了笑:“些微小事,朕何曾怪罪过你?”说着就伸手去端碗盏。
我心里忽然一紧,情急之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皇上,不能。。。奴婢是说,这盏燕窝炖得不好,不能吃。”
皇上并不缩回手,只慢慢说道:“膳房的人炖得不好,就该问罪。”
“不能问罪!”我一惊,脱口而出,不敢去对着他缓缓转过来的目光,把头低下轻声道:“这是奴婢在路上耽搁久了,都是奴婢的错,与旁人无关。”
皇上沉默片刻,语声忽然间变得很平淡:“你做的事,从未出过差错,今日如何如此大意?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我心里跳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天色晚了,皇上该去后宫休息了,让奴婢恭送皇上出去吧。”
皇上没有说话,只盯着我的眼睛,盯得我越发不敢抬头。过了好一会儿,他用一种略带愠怒的声音说道:“朕每日都可走得,偏生今日走不得,你还不肯对朕说实话吗?”
我一怔,禁不住抬起了头望着他。
皇上伸手一指,语声更厉:“这燕窝里有什么东西?是赤蝎粉?还是七璇丹?你以为瞒得过朕吗?”
我惊讶地完全愣住了,皇上冷笑一声:“朕再给你看个东西。”他伸手打开桌上一个锦盒,拿出了一个香袋。
我更加说不出话,这正是张贵妃交给我、被我收藏在书房隐秘处的那只香袋。
我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咬了咬嘴唇:“原来皇上一直都在怀疑奴婢,奴婢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你的眼睛。”
皇上面无表情,但淡然的语声中似乎暗含着一丝叹息:“你毕竟是太后推荐的人,朕不可能全无防备之心。”
我沉默片刻,笑了,不知为什么有了一种伤心,却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我跪了下来:“皇上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奴婢没有话说,该如何处置,任凭皇上圣裁。”
“你伺候这么久,若有一丝不忠不仁之心,朕还会留你在身边吗?”皇上还是盯着我,语声里冷冷淡淡的,但他忽然间生出了怒气,跨步上前,俯身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朕从未想过处置你!生气的是你为什么不向朕寻求保护?为什么要隐瞒?你以为你是谁?你能抗得下多少事!”
他拂起了我的一只衣袖,看着我手臂上若有若有的一丝黑线,咬牙道:“七璇丹,果然厉害!朕今日要是不来管你,你哪里还会有命在?”
我望着他,手腕被他捏得很紧,好像骨头都要被捏碎。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一阵头晕,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