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面上却仍旧保持着十分迷人而礼貌的微笑，笑意到了眼底：“高小姐说笑了，高小姐自小习舞，舞蹈技艺上早已是炉火纯青，听闻在太后的寿宴上太后都赞不绝口。小女子不过是小小吹杏坊的坊主，如何能比得过宫中的嬷嬷？高小姐还是不要折煞在小女子了。”

真是狡猾，分明听出她要问的是殷如歌的事，却张口闭口不提殷如歌……高淑媛心里冷笑，面上亦仍保持着笑意：“坊主有所不知。的确，我的确自小习舞，也师从宫中教习，但毕竟是宫廷舞蹈，练得久了，难免觉得路子窄了。当日在太后寿宴上看到殷大小姐和吹杏坊舞女李绣娘的舞蹈，那才叫一个惊为天人。我当时就下定决心，定要习得那样的舞蹈，才配得上所谓‘舞者’的称号不是？”

高淑媛说着话，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找了个椅子便坐下，一副梨花你若是不答应，我就能在这儿和你唠上一上午的架势。

见梨花面色微变，高淑媛面上反倒显出几分得意：“后来啊，我打听得原来那李绣娘也不会跳舞，才到这吹杏坊几天呢，便立刻能跳出那样的精品，只怕是得了坊主的真传呐。这眼瞧着过了正月，二月二京中要办一年一度的舞会，我还指着坊主来赢得舞魁呢。”

这一句又一句的，听起来那叫一个诚恳，好像梨花再不答应，便是梨花的不是了。

见梨花还是没反应，高淑媛又道：“你这吹杏坊开门就是为了做生意，你梨花的价格，我也知道，不会白白让您受累的。若是你能到我府上亲自教授，一日，我给你一百两，怎么样？”

一日一百两？！高淑媛身后的侍女顿时瞪大了眼。就算是小姐，一个月的例钱也不过是一个月三两不到，如何小姐就敢给别人开一日一百两的价？老爷是宠着小姐不错，例钱也只是入府上的平账不错，背地里也没少给小姐钱花也没错，但也经不起小姐这么花呀。

一日一百两，这到二月初二，那还有一个月多点，那可是至少三十天，折合起来那可就是三千两银子，流水一样就这么进了梨花的口袋了？

那侍女在心里算了一本账，梨花这头却想也不想便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抢白道：“高小姐好大的口气，知道我梨花的价钱，却还这样折损我梨花的价，倒是让梨花不知道怎么再和高小姐谈下去了。”

“你什么意思？”高淑媛见梨花这阵仗，似乎是铁定了心思不想答应，但除了这层意思，她怎么还从梨花脸上看出些讽刺和不屑了呢？

“我的意思很明白，”梨花勾着唇越发不掩饰自己的讥讽，“原本以为高小姐来吹杏坊谈生意，至少也是问了价钱探了路的，如今想来，不过是高小姐一时兴起的罢了。我梨花的价钱，一舞便是千金起，高小姐却说要梨花亲自到高家教习，一个月才三千两银子，高小姐觉得，我梨花会去吗？”

“你……”高淑媛怎么也没想到，梨花的身价竟然这样高得离谱！她是官家小姐里头手头最宽裕的了，却没想到到了梨花这里简直就是是九牛一毛。方才自己的那一番自以为很有气势的言论，如今落在这银钱上，竟然反被梨花这样的江湖女子看不起了！

是何道理！

若说梨花不过是个卖艺的风尘女子，高淑媛这会儿只会觉得自己身份掉价，梨花不配合她说话。可梨花和吹杏坊，却分明是这京中风评最好的歌舞坊，连宫里都要来请的。

梨花话音未落，一旁练舞的舞女们早都投来讥笑的神情，惹得高淑媛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只想找个地缝就钻进去！

“梨花你别得意！”高淑媛顿时恼羞成怒，“你也不过是个舞姬罢了！不过都是些男人们玩剩下的货色，还在这吹杏坊装起清高来了！哼，本小姐迟早要撕了你们的面皮，让世人看看你们的真面目！”

梨花顿时也气得不行，冷了脸才要发作，想起此处原本是殷如歌的地盘，当真闹大了只怕对她们不利，便冷冷地对身边侍女道：“送客！！”

若这地方是她的，她早就给那婊子两巴掌了！自己和野男人不干不净的，反倒到她的地盘来说她们不干净？就凭自己投了个好胎，是个靠父母养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官小姐，就可以看不起她们这些辛辛苦苦靠本事吃饭的女人？！

凭什么？！

梨花一时忘了自己受伤，猛地咬牙拍了下桌子，顿时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

高淑媛到吹杏坊闹事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不过近日大家都忙着过年，这事情也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波。加上梨花并不想吹杏坊因此引来更多关注，便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但殷如歌，还是要知道的。

“小姐，今日高家五小姐到吹杏坊里闹了一场……”晌午，殷如歌用了膳后小憩，青禾从吹杏坊得了消息，便小声地告诉殷如歌。

彼时屋子里其他人都被遣了下去，只说殷如歌想要静休。殷如歌平日里治下有方，此话一出，整个栀影院顿时安静得能听到香炉里香片静静燃烧的声音。

香薰用的是薰衣草等，是司徒易峥亲自调配的，说是给殷如歌精心养神用，而且用的都是干净的草药搭配，不会伤身。殷如歌得了香片，自然又是一阵客套感激，默默地让青禾收了，立刻就用起来。

“然后呢？”彼时听闻高淑媛的事，殷如歌也只是懒懒地这么一问。按照她对梨花的了解，梨花应该会把人摆平了才是。现在，也不过是来人传话，告诉她吹杏坊被人盯上了而已。

“和月姑娘说无妨，原高家五小姐上门是想请和月姑娘亲自去府上教习舞蹈来着，”青禾道，“后来被和月姑娘羞了回去。说起来也是这高家小姐不懂事，三千两银子便想让和月姑娘教一个月的舞，真是做梦。”

殷如歌听了此话，亦忍不住轻笑了声。其实也怪不得高淑媛不懂行情，只是吹杏坊这么多年运作下来，慢慢地积累起来的人气和名誉，慢慢地就成了一个烧钱的场所。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梨花也被人冷眼瞧过。别说三千两银子一个月教习了，就是三两银子一个月，梨花都肯去的。

也怪她，慢慢地就把梨花也带得心气儿高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她的资本不是。有人捧她，那便让她再飘几年吧，她开心就好。等她哪天玩够了，自然会寻一个好归宿嫁了。她是个极明白的人，除非再遇到什么苏辞那样拎不清的所谓“爱情”，她都不会太担心的。

说到苏辞，殷如歌心里一动，问青禾：“上回让你打听的刑部天牢重犯苏辞，可打听到消息了不曾？”

“打听到了的，”青禾一边替殷如歌揉着额头，“其实早就打听到了，近日事情太多，见小姐没问，也便没提起。这个苏辞，其实五六年前就已经被朝廷抓了关在刑部。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出刑部天牢。听说是疑似赢国余党，可这么多年刑部也始终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就一直关着了。”

又是赢国……

殷如歌柳眉轻皱。近日一件一件发生的事情，几乎都与赢国有关。难道，赢国真的会如同传说中的一样，永不灭国，隔一段时间便会重新复国？

若这个苏辞是赢国人，他会不会知道秦无衣的生死呢？

殷如歌忽然一个激灵睁开眼。她怎么早没问这件事呢。

“小姐，怎么了？”殷如歌忽然睁眼，倒把青禾吓了一跳。

“备马车，去国公府。”殷如歌起身道。

“去国公府？找小侯爷？”青禾一脸疑惑。

但下一刻殷如歌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口。

*

“她去国公府做什么？”

半个时辰后，司徒易峥带着一盒名为替她补气血实则借口来探望的点心，来到栀影院，却扑了个空。从侍女们口中得知殷如歌的去向，司徒易峥的面色便凉了几分，连那盒精心准备的点心也不打算送出去了。

“奴婢们不知。”栀影院里哪个不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就算是知道，也不会轻易就告诉司徒易峥。何况，她们把小姐的行踪告诉易王殿下，已经是犯了小姐大忌了。还不是看在这几日易王殿下是真心对小姐好的份儿上？

“哼，肯定是去找什么小侯爷，董大哥去了……”酸溜溜的话说出口，司徒易峥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转身出了栀影院，气哼哼地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而去。

殷如歌也真是的，有什么事非得要找董少卿不可？他司徒易峥，易王殿下，九王爷，雪庐公子，如今可是活生生一个大活人，就在她府上呢，她都看不见？！

“主子，咱这就回去了？”绥峰赶忙跟上去。

“不回去去哪儿？”司徒易峥语气凉凉。

“主子，那这糕点……”

“扔了！”

“……”

绥峰看了眼自家主子一身黑气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自家主子又是研究了一晚上的加了草药的糕点，无奈地将食盒往青蕊手里一塞：“我家主子生气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诶……”青蕊看着绥峰小跑而去明显甩雷的表现，顿时有些无奈。他家主子生气，她看着办做什么呀？

不过自家小姐也真是的，人易王殿下都表现成这样明显了，小姐怎么还这样无视王爷呢？搁谁谁受得了啊？

看来，这回回到小姐身边，她得在这种事情上，多给小姐操心操心了。

又或者……青蕊低眸看了看手中的糕点，从现在就开始努力？

想着，青蕊将食盒递给栀影院里的二等侍女，道：“把这个温着，小姐回来之后呈上，告诉小姐易王殿下来找过她，让她务必到沉香阁一趟，王爷有要事相商。”

要事？那侍女狐疑地看了青蕊两眼，方才的场景她是看得真真儿的，王爷可是啥也没说，气哄哄地就走了的呀。

青蕊也是有些无奈。怪不得这些侍女只能被选做二等呢，还不如青禾机灵。

青蕊索性将食盒往那侍女手中一塞，道：“你就照着我说的做，准没错，啊？”青蕊又叮嘱了那侍女两遍，这才转身走了。

*

殷如歌的杏帘马车出了殷家，很快往城东而去，最后在宁国侯府门口停下。

宁国侯府，曾经是许多王爷的府邸。正门五开间，也是巍峨坐落，引人远观而不敢亵玩。

马上就要过年，迎来了年底难得的休沐时光。青禾上去报了姓名，底下人一听是殷大小姐来了，登时喜得什么似的便往里通传——整个宁国侯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家小侯爷这么多年不娶亲，就是因为这殷家的大小姐啊？

只可惜自家小侯爷那就是个木头，查起案来那叫一个英明神武，到了殷大小姐面前却总是寡言少语的，不如旁的公子哥儿来得熟络。听闻前阵子自家侯爷夫人都急得同殷将军夫人去打探口风了，至今没有回音。今日殷大小姐亲自上门，难道小侯爷好事将近？

“少爷！少爷！”董少卿院子里的小厮听得通传是殷如歌来了，顿时喜上眉梢，脚下生风一般奔向书房，未进门便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少爷快别理那些卷宗了，殷大小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