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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气氛有些凝重。

御书案前，司徒焱紧紧地盯着面前天盛的版图已经整整一盏茶的功夫，连眼神都没有变过。宫人总管李德盛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今日喜塔腊忽然在朝堂上提出求娶殷家大小姐的要求，真是把所有人都惊呆了。但仔细想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殷如歌何许人也？虽是庶民，但其父殷梓凯却是天盛的征西大将军，梁国最忌惮之人。若是梁国把他的女儿娶了，将来就算开战，殷梓凯也将在两国之间难以抉择。如此身份，难道不比娶一个公主有利得多？

何况，殷如歌本人手里握着天盛天下十分之三的财富。娶了殷如歌，就等于娶了这笔财富，若是将来两军对战，这笔钱将提供源源不断的军需。再有，殷如歌本身便是个用兵奇才，当年不过十岁便千里救父以少胜多，虽说也许有侥幸的成分在，但如今叱咤商场的殷老板，只怕到了战场上并不会磨灭她当年的传奇。

尽管，她是天盛人，嫁到梁国也未必会为梁国做事，但喜塔腊此举，等于是废了她，对天盛来说便是莫大的损失。

殷如歌一向优秀，自他及笄以来多少人求娶却总吃闭门羹。久而久之，上门提亲的人也就知难而退了。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喜塔腊，殷如歌的婚事便一下子成了整个天盛都在关心的大事。

不知又过了多久，司徒焱忽然问：“德盛，此事你怎么看？”

司徒焱不用问，这件事也已经在李德盛的肚子里走了好几个来回了。可是司徒焱当真问了，李德盛又不敢多说什么，只道：“此事事关重大，奴才不敢妄议。”

“朕恕你无罪！”司徒焱眉头紧拧，显然有些烦心，“你，但说无妨！”

“要奴才说呢……”李德盛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司徒焱的脸色，略略试探了一下，然后才道，“这喜塔腊见过殷家大小姐几回。也见识过她的厉害，如今求娶她，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何况他身边有个能人，这件事，其实倒不是不能理解……”

“谁让你分析这个来？”司徒焱不悦地打断，“你知道朕要问的是什么，你可别给朕再兜圈子，否则朕现在就治你的罪！”

“奴才不敢……”李德盛赶紧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道，“其实皇上，这件事就算您想破了脑袋，殷大小姐也还是会有自己的主意的……”

说着，李德盛瞄了瞄皇帝脸色。其实他怎么会不知道，其实皇上一直在想的，并不是让不让殷如歌和亲，而是怎么拒绝这个和亲。

论起来，殷如歌到底不过是个庶民，她的价值虽不能用这些衡量，却也不好在明面上拿这些拒绝喜塔腊。毕竟人家可是一国的王子，按理说他求娶殷如歌那简直就是殷如歌三生修来的福气，皇家也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是，殷如歌却是万万不能嫁到梁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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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我？！”栀影院里，听到青禾的话，殷如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我可是杀了他的爱马之人。若是算起来，我们还是仇人呢。他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可不是嘛小姐，您说这好端端的两位公主几位郡主，还有那些个贵族千金他哪个不要，倒看上小姐您了，”青禾皱着一张苦瓜脸，“我们家小姐身份是不比那些个千金小姐来得贵重，但我们家小姐可是万里挑一的宝啊，若真被他娶了去，真是暴殄天物了！”

青禾的话倒把青蕊闹得又好气又好笑，回头便给了青禾脑门上一记暴栗：“你瞧瞧你说的什么话，‘暴殄天物’是这么用的吗？你倒把小姐比作东西了不成？再说了，什么叫小姐的身份没她们贵重？在我们眼里，小姐可比那些个郡主公主强多了！”

“哎呀我也是这个意思呀，”青禾摸了摸脑瓜子，疼也不顾了，“我就是觉得那个喜塔腊王子配不上咱们小姐嘛。你说喜塔腊干嘛不去选别人嘛……”

“怎么？你连喜塔腊王子都没见过，你就觉得他配不上小姐了？”青蕊看青禾那样子实在可爱，便打趣道。

“哎呀！难道不是吗？”青禾见殷如歌也笑着看自己，便不依了，“这是怎么说的？虽然我没见过那喜塔腊王子，但是他刚来咱们天盛那会儿，不就日日纵马长街，闹得咱们京城鸡犬不宁的吗？要不然小姐后来怎么把他的马一刀杀了呢！如此粗鲁一人，想来必是虎背熊腰，难看得紧，光是相貌上，他就配不上咱们仙女一样的小姐呀！”

殷如歌听青禾这般描述，倒像是真的把美女配了野兽似的，那画面也的确难看些，也难怪她不高兴。

“诶，这你可说错了，”青蕊道，“喜塔腊王子是生于梁国，自小又在马背上长大，是以的确是身子魁梧了些，但他的模样，倒还真不如你所描述的那样五大三粗，反倒是配小姐正好呢。小姐是美，但您瞧小姐那风一吹就断了的细腰，还真得来个人好好地保护小姐呢。”

“那……”青禾好像想反驳，却又被青蕊抢过话头去：“而且他的长相，那可是王族之子，他的母亲可是梁国第一美人，模样也是梁国万里挑一的呢。至于他的人物品格，当日他跑马纵街确实过分了些，但那不过是梁国人的习惯未改罢了。你看近日，他可曾气焰嚣张过？正好被小姐驯得是服服帖帖的。如此人物，若真娶了小姐，那也是听话的呀，小姐才不会吃亏呢。”

青蕊一番描述，又把殷如歌给逗乐了。这倒不是美女与野兽了，却是美女驯服狼狗了。同样一个人物，不同的人心里果然都有不同的描述和印象。

青蕊说得好像喜塔腊很合适，青禾顿时急了，一跺脚道：“可，可是那可是梁国啊！那么远，小姐以后想回家都难了！再说了，人生地不熟的，谁来照顾小姐呀！”

青禾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青蕊亦不开玩笑了，看向殷如歌；“小姐，皇上若是真应了这婚事，可怎么是好？”她倒不是怕小姐到了梁国之后无人照应——这么多年在殷家，小姐不也是自己一个人照顾自己的吗？而且小姐不仅照顾了自己，还把整个殷家都照顾得井井有条的。

她并不怀疑，小姐无论到任何一个境遇当中，都能很快适应并且过出自己的日子。但远嫁梁国，成为梁国联姻的工具，这条路势必艰难，到时候要照顾的，就不只是一个殷家这么简单，而是一个天盛。

若小姐对喜塔腊王子有意，此事另当别论。毕竟为心爱之人远嫁，无论肩上有什么样的担子，都会是甜的。可小姐对喜塔腊王子无意，若是嫁了，往后就真的没有自己了。这样的日子，想想都觉得可怕。

而且，她打心眼儿里觉得，喜塔腊还真就配不上小姐。她希望小姐觅得一个良人，是小姐不需要再操劳的，能为小姐遮风挡雨的，把小姐放在心尖上的。这个人，可以不用是达官贵族朝廷显赫，心中却必须有同小姐一样甚至比小姐还大的格局，眼界要开阔，智慧与能力都出类拔萃的。

比如，易王殿下那样的。

“暂时应该不会，”殷如歌道，“否则，皇上早就同意了，不至于如今满城风雨传这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必须想个对策才行。”

她可不想嫁给喜塔腊。

倒不是说喜塔腊不好，她并没有看到她喜塔腊非嫁不可的理由。她打心眼儿里不信情爱，却不代表她决定一辈子不嫁。毕竟她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殷家。

她不会把什么喜欢和爱当做成亲的前提，但，至少也该是个合眼缘的。否则往后余生相看两厌，这日子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对策？”青禾道，“若是现在小姐有个从天而降的未婚夫，那事情就好办了！可问题是，小姐现在谁也没看上啊！小姐，要不您问问夫人，最近都有哪些人来提亲，挑个不错的？比如，小侯爷就不错！”

青禾一席话又把青蕊惹得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当小姐成亲是做买卖不成？为了不卖给喜塔腊，就随便找个买家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

“可是，现在是圣旨还没下，这要是圣旨下了，可什么都晚了呀！”青禾可是对皇家不抱有什么太大的希望——十年前，若不是皇家圣旨，老爷也不至于十年镇守边疆回不来。那可是一句话就能左右别人生死的权力，说一不二，抗旨就是个死啊！青蕊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呢！

青禾正急着，忽然外头一阵脚步声起，廊下丫头掀了帘子进来，面上有些慌张：“小姐，宫里来人了！”

“你看你看！青蕊！”青禾顿时慌了手脚，“我说什么来着，这八成就是皇上赐婚的圣旨来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青蕊和殷如歌对视一眼，面色凝重。若真是赐婚圣旨，殷家，只怕又要有难了！

来的人是皇帝身边的亲信李德盛，不过他手里并没有青禾害怕的圣旨。青禾的心便稍稍放了些。

李德盛拂尘一扫：“皇上口谕——”

院子里立刻跪了一地的人，殷梓凯当先，崔氏等人在后，然后才是殷如歌。

李德盛低眸定定地看着恭敬跪地的殷如歌，尖着嗓子道：“皇上口谕，宣殷家大小姐殷如歌即刻进宫觐见，钦此！”

“民女如歌，接旨！”

殷如歌起了身，便见李德盛亲自去扶父亲，又道：“皇上今日特意让咱家前来传口谕，也是想让咱家过来瞧瞧殷大将军。殷大将军如今身体，可大好啊？”

“皇上体恤微臣，微臣愧不敢当，”殷梓凯忙忙作揖，“公公亲自来一趟，也真是折煞微臣了。生死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如今身上虽不比先时，倒也不至于提不动刀。只是如今皇上召如歌入宫，公公可知，究竟所谓何事？”

“殷大将军大喜啊，”李德盛笑吟吟地道，“梁国喜塔腊王子拜会圣上，说是要迎娶殷家大小姐呢！”

说着，李德盛便拿眼细细地观察着殷梓凯的反应，好像想从殷梓凯脸上读出些什么来。

殷梓凯的面上并没有意外，却染了一层阴霾：“公公说笑了。小女身份卑微，如何就配得上梁国王子？”

“配得，配得的，”李德盛仍旧笑吟吟的，让人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殷大将军不必自谦，你可养出了一个好女儿啊！既然殷大将军身子尚未爽利，咱家便也不多叨扰了。殷大小姐，快随我进宫，莫让皇上久等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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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殷如歌到的时候便发觉，皇帝请的，还不止她一个。

一方轮椅，一袭雪衣，尽管是在肃穆的御书房里，远远望去依然如同旷古遗落的仙人一枚。走近了，便看见那人亦纯亦正的脸，平日里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的，今日，却覆满了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