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吓了一小跳:“大师,这可能吗?你法海师兄参的是什么禅?”
法澄眨了眨眼睛:“照说这不可能,我们禅宗不像你们丹道,不讲究什么元神。倒是你们这些道家的人,在禅宗这里借去了心性之说,融入内丹之法。……我这么说可不是说你学的丹道有什么不好,而是那一段传说不太可能,至少我师兄不可能在禅定中元神跑出去投胎,我们都是不修什么元神的。什么阴神阳神,佛法中没这些讲究。”
“既然如此,大师又何必担心你师兄丢了呢?”
法澄又眨了眨眼睛:“我师兄不出定,又不成佛,这是什么意思?老和尚我想不明白。……既然有人叫你来,你一定有你的办法,你刚才讲的那个传说。对,就是那个传说!我师兄不出神,你可以出神,你可以出神去找他。”
法澄这一句话提醒了我,我确实有办法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法海究竟还在不在这里?如果他真的跑出去投胎了,那么现在这具肉身就是空的。我可以进去看看,用三梦大法中的托舍之术。一般来说,托舍之术无法用在高手身上,高人神识敏锐,阴物一靠近就知道了,怎么也不会让我潜伏到体内。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法海的神识真的走了,我就进得去。
想到这里我对法澄说:“大师,我可以试试到你师兄的神识中看看。如果我进不去,说明你师兄还在,如果我进去了却没有反应,说明你的师兄不在了。”
法澄:“我说你有办法你就一定有办法,快试试看。”
“大师,我用的是出神之法,我出神之后,请你护好我的肉身炉鼎。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你赶紧去找那个小孩来,就是告诉你我能叫醒法海的那个小孩。”
法澄点头答应,我盘腿而坐,面对法海阴神离体出游,施展托舍之法,潜入到他的神识中。如果我感觉不到他的神识活动,只是能够占据这个肉身,那法海肯定是走了。如果我的阴神根本无法靠近,那么法海肯定仍然定坐在此。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托舍成功了,我潜入了法海的神识,他在这里!
我曾用托舍之法潜入过一个普通人也就是古处长的神识,当时的感觉就是我变成了他,他的所闻所见所触就像我自己的一样。但这一次却是一个大大的意外,我潜入到法海的神识中,像法海这种高人,被阴神托舍居然毫无反应,我很轻松的就进来了。理论上来讲,我现在的一切感知就是法海本人的一切感知。但是,我只停留了一刹那,阴神就立刻归位,睁开了眼睛。
“石小真人,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出了一头冷汗?”法澄在我面前关切的问道。
我抚着胸口,让急速的心跳尽量平静下来,喘着气答道:“大师,你师兄没丢,他就坐在这里——我刚才出神一进去,就知道了!你师兄在真空之中。”
法澄:“我师兄入了空?我明白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出来,一定是他入坐的时候就没想出来。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也不是吓着了,就是吃了一惊,我从来还没有进入过这种境界。我师父也说过起步功夫就没有学好,‘坐忘’终究没有领悟。”
法澄:“心无碍无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你刚才感受的是空境,但那不是你自己的空,而是我师兄法海的空,所以你有恐怖,这也正常。……你说我们怎么才能叫醒我师兄?”
“大师,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想叫醒他,而他自己根本就不想出定。既然他自己不愿意,你又何必强求呢?”
法澄摇头:“我师兄如此定法,到头来不过是被善男信女奉为肉身菩萨。我想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就算他不愿意出定,我也要想办法让他出定。因为他是学佛之人,大愿在先。”
法澄如是说,我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风君子为什么要让我来?风君子是不会插手佛家事的,连《金刚经》他都没听完。他叫我来恐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让我知道什么是“空”。这种境界,就算口才再好也说不出来,需要自己去求证,风君子给了我一条捷径,让我看看法海是怎么求证的。他说丹道的“真空”没有心法也没有口诀,他教不了我,所以把我弄到九林禅院来了,让我向几个老和尚学。
我刚才为什么会惊出一身冷汗?如果你是我,你也会的。我无法形容那是怎样一种境界,注意,我用的是“境界”这个词,而不是感受,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感受。人有视觉,所以会有光明和黑暗的概念,但你想象一下,一个天生的盲人,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光明,那他也不会知道什么是黑暗。人有听觉,当听不见声音的时候感觉那就是安静,如果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声音,那他就无所谓静。无明无暗,无动无静的状态,你是想象不出来的。
一个人正常状态下发现“自己”呼吸停止了,心脏不跳了,恐怕会害怕的要死。可是在一种状态下,根本就没有呼吸与心跳,因为连身体都没有了。不仅没有了身体的实质,连形状和概念都消失了,就算是阴神,也变成了无形无质。无边无际,无始无终,这和我曾经在青冥镜中的感觉很相似,所不同的是,青冥镜中还有一个“我”,可是我进入法海的空定,连“我”都没有了!
有人也许会奇怪,“我”没有了,是“谁”出了一身冷汗?我出体的是阴神,所谓阴神,就是离体的神识能够代替我的身体去感受外界的一切。但我到了法海的神识中托舍,感觉一切都是空,阴神等于消失了,所以我没有了。这一瞬间的恐怖就把我惊了出来,然后出了一身冷汗。其实在“空”中,并不是真正的“我”没有了,而是在现象世界中那个依靠外界认知存在的“我”没有了。这种境界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你感受不到一切,而是倒推过来的一种存在恐惧,是这世上的一切感受不到你的存在。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用了这样一种方法去印证,确实很难领悟什么是真空境界。法海就坐在那里,但对世上的一切来说,比如我和法澄,无法确知也无法证明他的存在。要想找到法海,必须要找到一种比空更高的境界。而它的前提,就是我自己要自由的出入和超越这种境界,这就是我来的真正目的。法海虽然没有动,他却帮助我印证了空的境界,而关于空的修行,我真正要问的应该是眼前的法澄。
我恭恭敬敬的向法澄施了一礼,诚心诚意道:“法澄大师,我想我明白如何找到你师兄法海。”
法澄被我的样子弄愣住了,有点不知所措的答道:“石小真人知道就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