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南王和皇上同属太祖的子孙,可已经隔了那么几代,若论血缘,其实已经很远,可那是世袭罔替的藩王,不论封地和封号都是太祖所定,先前几代皇上屡有撤藩的想法,可碍于临南王的财力和军力,又不敢背负忤逆祖宗的名义,终究不能下手。
可当今皇上和他的父亲祖父不同,他的生母只是个地位卑微的宫女,在先帝众多皇子之中,他最卑微不显,却能够让裴相一力扶持他位登极顶,一定是有着过人之能的,而从他的行事来看,他以是个有野心,有抱负,又能够狠得下心来的人。
从他坚决主张要和西夏国一战来看,他对开拓疆土亦有着执着,这样一个雄心勃勃的皇帝,急于做出丰功伟绩来证明自己的人,又怎么会看着临南王霸占南疆那么大一块领地和税赋而不咬牙切齿?又怎么会容忍临安王继续拥有府兵私军不顾,这对他而言,可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撤藩,势在必行,可皇上既然选在这种时候行这样的打算,那便必然是上次顾元景的临安之行,查到了什么临南王不法的证据。
她眉头深皱,“这样的话,我哥哥会不会有危险?”
裴静宸目光阴晴不定,“韩修不在,皇上定然会对舅兄委以重任,我恐怕皇上还会利用舅兄和黄衣的关系,来让临南苗寨的酋长站队反了临南王。”
他叹了一声,“苗寨蛊族,可不是那么好惹的人啊!”
明萱目光微垂,低声说道,“那倒还是后话,咱们可以从长计议,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你我,今日初九,离元宵节可才不过六日……皇上想要让你继承外祖父的王位,安的可不是什么好心,恐怕他是想要利用你,来控制镇北军。北军离盛京最近,倘若临南王来犯,皇城受到威胁,是最快能够前来勤王的军队。”
她望了他一眼,幽幽说道,“哪怕外祖父驾鹤西游了二十年,可那些旧部都是对他忠心耿耿之人,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北军如今掌握在你手中,或者,你也是能够最大程度影响到镇北将军行止之人。”
裴静宸目光里的笑意,代表了肯定。
明萱呼了口气,“我想,那才是皇上邀请我们夫妇去赴宗亲筵席的目的。”
她的夫君若是成了王爷,那她便是王妃了,可她脸上却半分欢喜都无,反而越发凝重地说道,“可是,皇上能够看透这一点,也必然会忌讳这一点,没有哪个为君的,不会在意兵权的归属。倘若你是镇北将军,那他还挑剔不出什么毛病来,可你并不是,你身上甚至都没有什么爵位官职,皇上并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可他的器量却也绝不会很大,我恐怕临南王之后,他下一个要对付的,便就是你了!”
临南王被逼得紧了,若是谋反,那还算说得过去,毕竟他是太祖的子孙,姓的是周朝国姓,可是裴静宸若是被盯上了,甚至连造反都没有办法,便他被封了王,那也只是周家的外孙,他冠了裴姓那么多年,哪怕被赐姓周,也不是名正言顺的周氏子孙。
便只有乖乖受罚罪的份。
裴静宸叹了口气,“与虎谋皮,并不是长久之道。可是君王之命,我又无法拒绝的,这筵席,咱们两个便是不想去,也必须要去的,也唯有谨言慎行,不授人于柄罢了。”
他轻轻抚了抚明萱的额发,嘴角微微翘起笑容来,“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告诉你这些可不是让你愁眉苦脸的,莫要忧虑过甚,我没有临南王的野心,手里握着北军的兵权,也不过只是为了查清外祖父和我母亲的真正死因,为他们报仇雪恨罢了。只要大仇得报,那兵权便是还给皇上又有什么关系?”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他原本就对王爵之位并不大在意的,比起权势,他更想要与心爱的人携手江湖,纵览山河,生几个孩子,过简单却又不留遗憾的一生,这样而已。
明萱点头,依偎在裴静宸怀中,目光透过皑皑的白雪,望向远方。
她咬了咬唇,心里却在想,狡兔死走狗烹,鸟尽弓藏,倘若到时皇上真的要对她夫妻不利,她是决然不会束手就擒的,纵然她不是天生的政治高手,可以她超越千年的眼界和见识,她就不信没有绝处逢生扭转时局的机会。
况且她手中尚还留着先姐的遗物,倘有这个机会,她倒是要问一问皇上,所谓结发夫妻,恩爱两不移,那些曾经的许诺和誓言他已经肆意违背,可那些白纸黑字落下的字句,他堂堂一国之君,可还认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