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按照她原本的性子,是忍不得这话定要重重回击的。可如今是在灵堂之上,她一时发作不得,又经过杨家的低落,她多少也比从前收敛一些,便强忍住这气冷笑着说道,“若说不要带累孩子们,弟妹这又是在孩子们面前作的什么榜样?说什么谨慎言行,我看弟妹比我更需要学习这四个字的含义。灵堂之上,父亲与夫君的灵前,我不愿与你多作口舌之争,这件事便就此打住吧。”
灵堂之上,一时静默无声。
但杨氏心中却很是狐疑,她心里想着这庞氏原来是她的跟班,自己指东庞氏便不敢往西的。可最近一段时日以来,庞氏不知道是有何人撑胆,处处与她过不去,不再按照她吩咐行事倒也罢了,如今竟然公然敢在别人面前与她顶嘴,还挑她的不是!
到底是谁给了庞氏这样的胆子!
蓦得,她猛然想到,若是按照常理,镇国公裴固一死,这爵位自然是世子裴孝安的,如今世子又没了,裴静宸身为元配所出的嫡子已然赐了周姓,成了周氏王爵,那么这镇国公的爵位稳稳当当地便落在了自己儿子裴静宵的身上。裴静宵已经成年,也不存在年幼不堪当为国公一说,这件事是毫无疑问的。
二房便是有夺爵的心,也拗不过道理去。
可是,世子却是死在镇国公之前的,这便让板上钉钉的事有了一丝变数。
杨氏正在犹疑,猛然听到外面脚步细碎乱成一团,有小厮跑步进来气喘吁吁回禀道,“回世子夫人的话,东平王前来吊唁,同来的还有皇上身边的夏公公,夏公公带来了皇上的旨意,请府里的众位主子到院里来接旨。”
彼时,裴家几位老爷正在偏院中陪客,听闻消息急忙来到院中,镇国公府一共五房,子孙众多,不多时便围了满满当当的一院子,静候着从宫里来的消息。
东平王和夏公公进了正院,先吊唁了裴相和世子,焚香鞠躬过后,夏公公宣了皇上的圣旨,“镇国公裴固乃朕股肱之臣,于国有功,于社稷有劳,于百姓有利,朕悲痛伤怀,追忆痛思,特赐谥号忠武,按郡王葬仪入殓。”
众人三呼万岁,跪拜谢恩。
夏公公忙请了众人起来,然后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二老爷裴孝庆身上,他从宫人的托盘上又取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小心翼翼地拉开,然后朗声说道,“相爷临终之前,向皇上呈了一本,请立次子裴孝庆承爵,皇上体恤老臣,已然下了旨意,裴二老爷,上前听封接旨吧。”
此言一出,裴孝庆和庞夫人并二房上下自然是喜不自禁,但对于长房杨氏和裴静宵而言却如同晴天霹雳,震碎了他们所有的设想,倘若不是东平王和夏公公带来的依仗太过威严,恐怕当场就要闹将开来。
杨氏眼睁睁看着裴孝庆接旨谢恩,看着夏公公笑眯眯地唤他国公爷,一颗心沉入谷底,但圣旨已下,已经无力转寰,完全决断了裴静宵承爵的路,这件事已经定局。可是她怎能甘心?
已经入囊的爵位飞了,这意味着她近二十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化成了灰烬,一丝回报都得不到。在杨家已经没落之后,她的儿子成为镇国公府的主人,才能够改变她失去了的地位,才有机会重新振兴杨家,可现在,这些想了千百次的设想都已经不再可能,她愤怒,她不甘,都无济于事。
在皇家倚仗面前,她甚至都不能怒吼声张,还生怕让人瞧见自己的愤懑,只有用力将指甲刺入掌心,令这剧痛来提醒自己不得失仪,要镇定,不能在此给人把柄,这样就真的永世不得翻身了。越痛,越清醒,也越镇定,可是等到东平王和夏公公离去时,她才恍然发现,养尊处优惯了的细嫩掌心已经血肉模糊。
凭什么!
当时当刻,她只有这一个想法,凭什么!
但在最初的震惊愤怒不甘过后,杨氏却逐渐平静了下来,面对妯娌之间各种异样的目光,她甚至都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回敬,倒忽然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跪坐在裴孝安的灵柩之前,她低着头,一动不动,一时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自然也无法推断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明萱见状,心中却起了几分警觉,她低声对着身后的丹红说道,“就说我头晕不适,请王爷过来一趟。”